入宫后,谢宁柔不敢忘了正事,默默日夜伏案,将历届明君登基后的政举统统摘录下来,月余后,打着以史明鉴的幌子,又与朱启行齐头斟酌,三分四划,终于才哄朱启行定下了原是燕怀瑾登基后采取的诸多举措。

那些举措及如何实施为佳,谢宁柔早在未来碎片里偷窥一二。她静静陪在朱启行的身边,准备不动声色地“偷”走燕怀瑾的光辉人生。

谢宁柔靠在殿门前的赤红柱子上,抬头望着宫檐上的茫茫苍天,这些天,她终于懂了当初朱启行为什么想要逃走。

这宫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瞧着,哪怕她受了天大的恩宠,有朱启行庇佑,她仍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安全。

“谢小姐,瞧什么呢?”燕怀瑾的声音从后头静静传来,谢宁柔刚转头,便见他已经走到了身边,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际。

谢宁柔静静望着燕怀瑾,知他含义,她朝他轻笑了笑,施施然行礼道:“燕将军,奴给您请安。”

其实燕怀瑾已成了这朝堂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可正如她不再是谢小姐,她在他的选择里,也坚持着他往昔的官衔。

阴差阳错,装聋作哑。两人如故人叙旧,只差三杯两盏淡酒般,半生不熟地试探。

燕怀瑾轻笑了笑,他也静静望着她,这还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那一次她拔剑相对,他靠近不得,如今他终于靠近了,却再也闻不到她身上的桂花香了。

——她的身上已换成了奇楠沉香,是皇上御用的熏香。

奴才们已走远,风声徐徐中,燕怀瑾双手背后,轻声道:“轻徭薄赋的编制大体既定,半月后,便该落实下去了。再过2月,科举重开,真是新才蜂拥,旧人自危,这朝堂,半年后的光景竟无人可测了,皇上能如此明智,实乃天下之喜天下之福......”

谢宁柔从来喜欢打断他的话,可这一次,却是他故意留尽了余地,自行隐去。他静静瞧着她,想看清这幅眉山远黛下的姝丽神秘。

觉他不语,谢宁柔抬眼,似娇似俏地睨着他,她笑了笑,嘴角露出一朵可爱的梨涡。

有些话,总得包角藏锐,往含蓄周全地说,他是,她也是。

谢宁柔软糯糯道:“百姓尚懂得趋利避害呢,天下百官心如明镜,自是无须多虑的。只是,燕将军,奴见识短浅,心里却有一惑,想向您请教:争权夺势,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自己呢?”

这么个闺中女子,却能问出这样透彻尖刻的问题,说不意外是假。燕怀瑾轻挑了挑眉头,掩去惊异,静静望着谢宁柔,带着几分轻佻调笑道:“谢小姐以为如何?”

面对燕怀瑾眼里的探究与疑质,谢宁柔没有退避,她望着他,笑意淡去,眼里渐渐流出几分真。

“为天下者生,为自己者死。”谢宁柔的声音极轻,她甚至故意向他靠近了半寸,凑在他耳垂处,轻言细语。溽热的气息喷在男人的脖子上,她继续道:“司马昭之心,终是瞒不过天下的。燕将军,你觉得奴蠢否?”

明明是句含沙射影的劝告,提醒他与其掩耳盗铃为自己贪图,不如忠诚护主衷心为民,可如此亲密软语,两人的较量,又轻易离开了当前的层面。——谢宁柔总擅长这样,将极严肃的,处理成极暧昧无害的。

燕怀瑾低眼看她,却见她脸飘红霞,双眼如秋水碧波,含情含意。燕怀瑾一时竟被她迷惑了去,下意识问了声:“再过三月,便是天家选秀,届时我可要唤谢小姐一声:娘娘?”

谢宁柔轻笑了声,她嗔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眼眸遮住眼底,便是一副娇弱楚楚的模样。

好一会儿,她才抬眼望向燕怀瑾,她道:“怀瑾,我有些怕。我这一生,过的好似一场梦,真真假假,我都快要分不清了......我其实是个还不错的小姑娘,又不坏,你说,我这一生,可能得个平安顺遂,寿终正寝呢?”

燕怀瑾言辞沉沉,好一会儿,他才似笑非笑调侃道:“这话才有几分蠢的,你有他保护......”

燕怀瑾没说完,便被谢宁柔硬生生打断了,带着些小女儿的任性,她理直气壮诘问道:“我问的是你!”

燕怀瑾难得见到如此真实的她,他错愕抬了抬眼,却见她似生起气般,眼里带着几分嗔怪,又捏紧拳头,似是想揍他,又似是不太敢,最后只能在揣揣间,锤进自己的掌心。

燕怀瑾没忍住笑了,他望着她,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懂,也幸好聪明,处处守着分寸,时乖时皮,偶尔像只炸了毛的猫。

“你快回答我呀!”谢宁柔还是没忍住锤了燕怀瑾一拳,朝着他的肚子,轻轻柔柔,不痛不痒。

他们都心知肚明,睥睨天下,唯有他燕怀瑾的承诺,才是“圣旨”。

风将谢宁柔的碎发吹的有些乱,燕怀瑾抬手替她理了理,他望着她,一诺千金道:“宁柔,会的,别怕。”

那一刻,谢宁柔的心里才终于踏实了些,一直以来,她过的胆颤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