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两投契此心此意书中寄】

她惶惶然愣在原地,心在颤,手在抖。

杨太后这个念头她打小就知道,从前只觉得是娘娘一厢情愿的打算,可这话如今叫皇上说出来,很难让她不往别的意思上去琢磨。

皇上觉得稀奇,“你小时候不是常去端庆宫么,连朕都知道母后很喜欢你姐姐,怎的你这般大惊小怪?”

这话委实难接,月仙揪着官袍袖子悄悄擦去手心的汗,讪讪道:“臣幼时贪玩爱闹,后来又大病一场,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她心虚得厉害,可皇上偏偏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等着,眼底淡淡的嘲弄看得月仙没办法,只好又道:“家姐蒲柳之质,无福受太后娘娘抬爱,臣亦深感惭愧。且后宫之事实非臣所能妄言的,臣不敢揣摩娘娘的心思。”

皇上白了姚栩一眼,“什么后宫之事,朕不过说说母后的意思罢了。盖因你姐姐是个难得的聪慧女子,令朕颇感惋惜。”

月仙这才松快下来,绷得笔直的上半身刚稍稍卸了力气,又叫皇上一句话惊得僵住。

皇上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朕听闻老师最疼爱的就是你五姐姐,她就算现下无病无灾,朕只怕是也讨不过来。”

到底也是跟皇上当面吵过架的人了,她屏住了呼吸,端好了仪态神情,稳着声气连称不敢。

可皇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难不成若是没生病,他便有心要讨她来做妃子?

月仙心中顿觉不快,梅园的事情早前做人情叫三姐姐替自己顶了缸,结果兜兜转转一大圈回来,这孽缘还是差点就落在自己头上。

亲赐梅瓶只是无关风月的赔礼,三姑娘或是五姑娘,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他讨谁要谁,全都是冲着姚家来的。

简直欺人太甚!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何尝不是无知得可笑。

跟皇上论感情,她配吗?

收起杂念,把义愤填膺的姚月仙藏进心里,她还是处变不惊的姚栩,“皇上若无其他吩咐,臣请先行告退。”

月仙不知道的是,皇上最恨的,就是她这收放自如的镇定。

刚才分明瞧见此人面色不虞,却不肯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姚栩爱端着的这个毛病,他迟早有一天要给扳过来。

想走?偏不让他如愿!

皇上故意作对道:“原是没有什么的。”

见姚栩期待地等着下文,他恶劣地停顿片刻,复添上一句,“但是经姚卿你这么一问,倒叫朕想起来桩好差事。”

月仙也咂摸出皇上是成心叫自己不痛快,她暗忖此刻硬碰硬没胜算,便耐着性子低眉顺眼地等他吩咐。

姚栩越是憋屈,皇上就越是得意。

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盖碗扣上去碰出清透的一声脆响,算是起了个兴。

“朕前儿上文渊阁去了一趟,发现其中藏书虽多,却未有民间话本小说。朕成日里读百家经义,却不知百姓们所读所看是何故事,便有劳小姚大人去搜罗些时下流行的话本来吧。”

一国之君看话本子?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月仙心里直打鼓,可皇上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让她无法反驳。他要体察民情民意,话本子固然可以看作百姓思想观念的缩影,但是谁能保证这些书里的字词句段不会触怒天颜呢?

眼见着快走到史馆了,她脑子“嗡”的一声,终于反应过来,那个需要保证话本不会触怒皇上的人,就是她自个儿。

被赶着鸭子上架,金口一开,皇命一下,纵使万般不愿,亦由不得她。

这厢姚栩愁眉不展,同屋的何良却是喜上眉梢。

原因无他,何编修得了家信,说姑娘母家已经派人送嫁。只是无奈天公不作美,入夏之后雨水频繁,一行人马日夜兼程走官道,也要等上个把月才可抵京完婚。

何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见姚栩心不在焉,略收敛了笑意调侃道:“这又是谁难为我们阿栩了?”

“除了这位还能有谁?”月仙朝着明德宫的方向拱了拱手,“说正事要紧,何兄,你可曾去过京城里的书肆?”

“去是去过的。”何良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阿栩你家中藏书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书肆刻印的大多是市面流通的书籍,若是要寻孤本,只怕还不如贵府。”

要的就是通俗话本。

只是月仙不好叫何良知道,皇上给她派了这么个荒唐差事,便搪塞道:“家中藏书也是祖父和父亲一本本收集而来的,近日又添了几个上好的檀木书架,我这才想着往书肆去搜罗几本有意思的。”

何良想了想,“大明门附近书肆众多,书目品类齐全,因靠近各个衙门,孤本珍品也是常有的。贤弟可以得空过去看看,也许能有意外收获。”

总算是得了条明路,月仙虽然是打小在京城里长大的,可是家中藏书阁卷帙浩繁,她根本用不着去书肆这样的地方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