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无凭语最苦四百四十病】

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上哪里去认识她?

起初月仙还笑绿莺太多心,现在却好比那惊弓之鸟。皇上的一个吩咐一句话,落在她眼里心上都骤然萌生出好几重意蕴,彻底渲染成了一卷看得见、摸不着、参不透的山水画。

她亦成了那山水画中人,点缀其间,物我皆忘。

长公主大约是太紧张阿栩,这才罕见地端出皇女的威势来向锦衣卫发难。

没辙啊,静安唱白脸,她也不能站着干看,于是快步凑上去唱红脸调停,“季大人,殿下会如此命令,乃是因为不愿惊扰百姓。但您护卫殿下安全,医馆内外自然理应兼顾。”

季秋不答话,但眉眼松泛下来,瞧着不再那么冷肃凌厉了。

她和声安排,“依我看不若这么着,季大人带来的锦衣卫们一半留在后门外的巷道上巡查,一半随我们进医馆,就分散在后院各个门口待命。”

“至于大人您,本来很该随侍殿下身侧。”她遗憾地停顿了一下,略带歉意朝他颔首,“但家姐毕竟是姑娘家,您实在不便同入内室,只好委屈大人在抱厦少待了。”

季秋挑眉抬眼,这会子说不出话来倒跟他本人的木讷性格无关了。属实是姚栩布置得足够熨帖,他挑不出错漏,当惯了闷嘴葫芦的人此刻居然反常地有些不甘心。

打官腔难不倒季秋,他们这样的人,心里越是有疙瘩,面上就摽着一股劲越显得和善,他很是赏脸地说了个难得的长句子,“小姚大人考虑得周全,既然殿下没有异议,我自当遵从。”

这便算是敲定了。月仙侧身比着手请长公主进屋,门一扇扇开合,殿下想阿栩想得厉害,比起近乡情怯,那双望穿秋水的眼睛分明昭示着归心似箭。

静安忐忑了一路,紧张过了头反而只剩下思念,梢间的药味浓得快把她眼泪都熏出来了。

幔帐里面,阿栩静静地卧在被里,苍白的脸,寡淡的唇。

“活死人”三个字猝不及防地跳进她脑中,搅得她一阵晕眩,眼前漫上水雾,阿栩的脸愈发模糊。

张氏不忍看小儿女相望不相闻,着帕子捂眼别过脸。月仙端了个绣墩过去,接住了摇摇欲坠的长公主,又示意素元姑娘上前来候着殿下问话。

静安的指尖在阿栩眉骨鼻梁上缓缓描摹,长公主的骄矜和气性是与生俱来的,饶是她此刻悲痛欲绝,亦能强忍着不在阿栩的病榻前呜咽落泪。

长公主声音轻且柔和,仿佛阿栩真的只是小憩片刻,怕将他吵醒了似的,“素元姑娘可有查出这是何毒?”

素元心下一沉,同样的问题,张氏和五姑娘问过不知多少遍,倘或有解,怎堪劳动长公主亲自垂询。

不过是再多重复一遍罢了。

她躬身敛容,“回禀殿下,此毒性烈而怪,民女力有不逮,尝试过百余种解毒药材,目前仍未查明,请殿下恕罪。”

静安早前便从月仙口中得知此毒难查,思及月仙的外祖数年来在芸州为阿栩遍寻药草,并未出言责怪,“我知此事艰辛,姑娘日夜照顾阿栩,何来罪过?且再说说阿栩现下病势如何吧。”

“此毒侵蚀公子经脉之势虽不算凶险,但极难克制,中毒年岁愈长,便愈有积重难返之隐忧。”

素元见长公主面有疑虑,又解释道:“殿下观公子面色,只见比寻常人略苍白些,民女日日为公子诊脉,却可察其内里之亏空、虚败。”

拖不起的病,耗不起的命。

锦被下,阿栩指尖冰凉,唯掌心拢着一丝游离的热气,静安伸手覆上去捂着他,拧回上半身来望着素元,“若是一直寻不到解药,阿栩便醒不过来么?”

素元不知道长公主究竟能否承受得住实情,一时不敢贸然答话,偏了头瞧见月仙缓缓冲着自己点头,才开口道:“是。”

长公主到底与寻常女子不同,她的镇定绝不是装出来的,“我还有一问,请姑娘如实相告。若无解药,阿栩还有几年寿数?”

月仙惨然闭上眼,素元的声音颤抖得像疾风骤雨中被狼狈吹打的荷叶,“多则三年,少则……两年。”

静安垂头看阿栩,他病得无知无觉,一个人孤零零地睡着,会不会觉得害怕呢?

两年、三年,粗略数数,那便是中毒十年,卧病十年,日月煎熬寿命十年。

亲人难舍,强留十年,若难抗天意,难逃一死,或许也只得任他去了。

见她无意再问,月仙便请素元姑娘先回正堂去看诊,自己又挪了个绣墩来挨着长公主坐下,“殿下,您也亲眼见到了,如今最好不过也是这般光景。您和臣的婚事,还需三思。”

静安摇摇头,“现下这样也好,你我婚约满朝皆知,相互都免去许多麻烦。莫说阿栩还在,便是不在,我的心意也未必会更改。”

“倘若真到了那一日,”她起身,又弯下腰留恋地抚了抚他的脸颊,“到时咱们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