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和文长回来时,周玉珊已经做好了蒸饼,细细长长如韭叶一般铺了一案板,又用热油炝了葱花,把坛子里芹菜窝成的浆水舀了几大勺出来,倒在锅里,加好了水。

锦心在灶下等着烧火,听到门环响,立时引了火,笑道,“可算回来了!也不知牛找到了没有?”

周玉珊一面拌着几个小菜,一面应道,“肯定找回来了,陆大哥和文长该累坏了,念辰姐姐,你那姜汤煮好了没?

走了一趟山里,衣裳肯定都湿了,赶紧让他俩换了,热热地喝碗汤发汗。”

念辰早把切得乱七八糟的姜块扔进了小锅里,又从锦心那边的炉灶里借了根燃着的柴火引火,闻言应道,“马上就好。”

煮好了姜汤,念辰用粗瓷碗盛了两大碗,拿盘子端了往陆凌房里走,见门虚掩着,她两手又举着盘子,便用一边肩膀轻轻碰了碰,门吱呀一声开了。

念辰瞬间愣住,脸颊越来越红,像傍晚的夕照。

入目是陆凌光裸的后背,肌理分明,不知是汗水还是衣裳上粘的雨水,从他背脊的凹槽处滑落下去,在腰间消失不见。

她怔怔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视线忍不住又流连在他背脊上,沿着腰际向下,正面红耳赤,忽又想起他臀腿处必然留了疮疤,那日的杖刑虽未伤筋骨,皮肉却是不可能复原如初了。

心里又酸又涩,她知道,那些伤痕不只是□□之痛,更是冤屈和耻辱,他分明什么也没做错……

“表兄……”她喉咙干涩,半晌才挤出两个字。

陆凌闻言回头,急急拿了件外衫往身上胡乱套,又见她手里捧着个盘子,笑道,“拿了什么东西?”

他方才正在包袱里翻找衣裳,他耳力好,早在她还未走到门口时便听到了她熟悉的脚步声,见她愣愣地站在门口看他,他鬼使神差地不愿回头唤她。

虽觉后背被她灼灼的视线盯着,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仍勉力撑着,他想看看,他若不戳破,她还能瞧多久?

“是姜汤,你喝了发发汗,免得染了风寒。”她走上前,将盘子放下,自己在木凳上坐下,将其中一碗拿给他。

陆凌仍站着,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念辰的手,心头又是一阵急跳,强自压着心底的不自在,将那碗汤一饮而尽。

偷眼看她,见她仍粉颊生晕,只是眉宇间却带了些清愁,忍不住软声问她,“怎么不高兴?”

念辰挤出个笑来,半晌,低着头飞快地问了一句,“你身上的伤口,还疼吗?”

语声低如蚊蚋,陆凌心底却瞬间起了一阵激浪。

犹豫了几息,才僵着声音笑道,“你不是大夫吗?怎么问这样的傻问题?皮肉伤而已,长好了自然就不疼了。”

她眼睫一颤,被他一言说得越发面红,又觉他眼神停在她发顶,迫得她无法抬头看他,两手交握在一起紧紧扣着,心里恼他说话这般直白,吁出一口气,恨恨道,“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陆凌的屋子,留下一句,“另一碗是给文长的。”

陆凌唇角漾出个淡淡的笑来,回想她方才的窘态,只觉那碗热热的姜汤,不仅熨帖了肺腑,连心底也暖融融的。

这般又过了一日,第二日早起,天气晴好,几人收拾了行李,又拿了周玉珊给准备的几样干粮,驾着马车出了村子。

李有诚和二明一家等在村口,拎着两坛酒、一大包肉干,还有二明娘亲手烙的饼,不由分说塞进车厢里,又是一番道别。

不觉间,十数日匆匆而过,一路倒也算得顺畅,并无什么扰人之事。

这日,马车即将行到灵州的灵武县,距离王胜大军所在的朔方已不过十日车程。

听着马蹄笃笃,锦心已倚在车壁上睡着了,念辰又问起陆凌习练暗器之事。

正说得热闹,文长忽地拉了缰绳,收势太过猛烈,念辰被颠得撞上车壁,疼得“嘶”了一声。

锦心悠悠醒转,见状气咻咻骂起了文长,“你怎么赶车的?”

陆凌也关切询问,“要不要紧?”

“无妨,可是有人拦路?”

话音一落,文长掀开车帘探头进去,讪讪道,“玉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是前头路上好像躺了个人,我去看看。”

念辰听了,拉着锦心也下了车去看,陆凌随后跟着。

“玉姐姐,快来,是个老人家,不知怎么回事,晕倒在路边。”

念辰急忙拎着裙子跑过去,蹲下身见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老妇人,正双眼紧闭一动不动躺倒在路边,有些发白的头发乱蓬蓬随风飘动,看着便让人心生不忍。

她伸手给那老妇人探了脉,还好,只是过于疲累,又不知饿了多久,这才昏晕在地。

一面拿了针囊施针,一面让锦心给拿水囊过来,几针下去,那老妇醒转过来,见了念辰,嘴唇颤抖着低低道,“多谢姑娘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