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前行出了清河村,天气已是越来越热,车子里有些闷,念辰手撑在车窗上,看一路过去一闪而过的风景,感受和煦的风吹在脸上。

她上身穿着麻纱小袄,此时撑着手臂,衣袖滑下来,露出小半截手臂,手腕上什么首饰也没戴,看上去白皙莹润,仿若刚出水的莲藕。

陆凌心想,怪道文人们把美人的胳膊比作藕臂,还真是传神又恰当。

眼睛不时瞟一眼,耳根渐渐有些发热,索性闭目不看,靠着车壁养神。

没一会儿,念辰却转回了头,小声叫道,“陆凌?睡着啦?”

“嗯。”陆凌唇角扯出一个笑,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睡着你‘嗯’什么呀?”念辰嘻嘻笑。

“睡着了便不会回答你了。”

“你说,那个周志远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念辰手托腮问道。

陆凌想想,认真道:“我并不看好他。这个人读了这么多年书,想来也只是博闻强识,却从未真正理解过自己所学的知识。”

“表兄是说他过于愚孝了吗?”念辰笑问。

“正是。孔子云: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从父之令,又焉得孝乎?莫说父亲要行不义之事时做儿子的应直言劝阻,便是君王要行不义之事,做臣子的也应冒死劝谏。这才是真正的忠和孝。如果不辨善恶不分是非一味遵从父亲的命令,便是愚孝。

周志远如今还是个只知道涉猎一些歪门邪道、连圣贤书都未读通的糊涂虫……”陆凌的语气有些严肃。

念辰难得见他讲话如此不留情面,不由莞尔一笑。

“若是他能就此改了,沉下心来好好读书,兴许他日还能有一番造化。”陆凌又补充道。

念辰点点头,“想来,那位王先生那般失望痛心,也是因为发现他这学生也只是聪明在表面上。”

一语说毕,她忽的抬眼看陆凌,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想起,陆凌说过,若真是那坐在至尊之位上的人亲手罗织构陷,做出了这一桩冤案,他定要面对面去质问他。

她中意的人,可是个真正磊落大气的好儿郎。

陆凌不知她心中想什么,但看她笑,自己也觉心中快意,便也跟着笑起来。

没多久,文长冲着车内问:“公子,前面就到镇上了,我们可要下去吃点东西。”

“好,便先去吃东西吧。”

马车拐上了一段宽阔平整的大道,道旁绿树成荫,道路尽头立着个高高的门楼,文长将车子赶得飞快,转瞬间便到了那门楼下,见上面写着“秦楼镇”三个大字,两旁的立柱上刻着小字,解释这秦楼镇的历史渊源。

念辰等人下了车,站在立柱前读那文字:

原来,这秦楼镇得名于一座高楼,前朝一位秦姓富豪在此地建了一座全镇最高的楼房,名为秦家楼,这秦家第一代家主是个手艺颇好的银匠,从街边摆摊卖银器做起,到盘了门面做银铺,后来开了银楼,名字便叫秦氏银楼,传到如今,已是第四代了。

念辰等人往里走,秦楼镇的面貌便画卷一般一一展现在眼前,青砖灰瓦、重楼飞檐,商铺林立、车来人往,好不热闹。

念辰一路看过去,只觉建筑已有北地特色,大气而宏伟,高墙厚土,石狮威立,好不气派。

走到街巷中央时,见一座高楼在一片建筑中独树一帜地矗立着,招牌硕大,楼宇恢弘,雕梁翘角,极尽豪华,仿佛天外来物般格格不入,正是那秦氏银楼。

“表妹可要去买几样首饰?”陆凌见这高耸的银楼,忍不住笑问。

念辰摇摇头,“不着急,我们再走走看看,回来了再去也不迟。”

几人继续往前走着,念辰忽然闻到食物香味,循着气味走过去,发现是个眉目慈和的老妇人摆了个摊子在卖糯米芝麻饼,这等秀气精致的小食在北地并不常见。

念辰见那老妇人手法娴熟,三两下就将豆沙馅料裹好捏出了一个小圆饼,再将油烧热,把饼坯一一放入铁锅里,听着热油滋滋作响,没一会儿一面便被烙至金黄,她再给一一翻了面,就这么反复几次,直到饼子看起来油黄酥脆,再撒上一层芝麻煎上片刻,立时香气四溢,惹人垂涎。

等着饼出锅的时候,她趁机打量这老妇人,见她生了一张团团的圆脸儿,一边的眉梢处有一个痦子,最特别的是,头发多而密,在头顶盘了个大大的发髻,额发又极低,让她看上去脸越发显得如满月般圆润。

念辰等得无聊,心想:像这位妇人这般额发低的,若是那算命先生见了,必定要说福泽不够圆满、压了气运什么的;而她这等大夫见了,却觉得此人气血极佳,一把年纪仍有这样的好头发。

气运什么的,实在是虚无缥缈;还是身体好,比较实在。

她将这想法嘀咕给陆凌听,陆凌闻言只是笑,“就你歪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