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卿本来不想让他过来,可是既然自己开口请了,那谢听之今日是不来也得来了。

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免烦闷,虞乔卿挑眉,这架势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谢听之犹疑片刻,这才走出廊道,沐浴在日光下。

清辉将他的皮肤染成透明色,皓白的脖颈上喉结处凸起,划过完美的弧度。

虞乔卿双颊发烫,这时候知道男女有别,只是略略看一眼就撇开眼睛。

眼见着少年就要走过来,她连忙后退,隔着矮树的枝丫和谢听之遥遥相望,“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了。”

谢听之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缩回脚步,煜煜生辉的眼眸中流露出片刻的困惑。

不是她叫自己过来的吗?怎么反倒又不让自己过去。

虞乔卿看出他的疑惑,朝着树后面躲了躲,娇小的身子被完美地遮掩。

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比划着在院子中间划一条线,“线的这边是我在的地方,那边是你的,我们一人一半。”

少女的脚尖点了点自己脚下踩着的地方,空气中酝酿着泥土的芬芳,虞乔卿扬起下巴,像一只翘尾巴的猫儿。

“我想了想,不能一个人独占着院子,可我身为左相府的小姐,没有道理次次见到你都回避……”虞乔卿喋喋不休道,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她,面对谢听之的话也多了起来。

她的这副模样落在谢听之的眼中,倒是显得可爱。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声,虞乔卿的耳朵都酥了半边,如山间的汩汩清流,滋润着她的心房。

“你笑什么?”她双颊微微鼓起,像只生气的仓鼠,越解释越让人不信服,谢听之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指着身旁的这棵梅树。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是按照长姐所说,既然分成两个地方,那么这棵梅树,便是我的了。”谢听之难得起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眼角的笑意漾开。

这是他难得发出的真心实意的笑,而非是人情世故中的虚与委蛇。

虞乔卿的目光在一人一树之间逡巡,今日趁着天气晴好出来晒太阳赏花,可刚刚分清界限,自己就有些后悔了。

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少年莞尔一笑,眉眼温柔缱绻,“既然这样,那不若听之和长姐换一换。”

说完,他指着虞乔卿脚底下踩的石子路,后者像是被烫到般,连连后退,脸上氤氲着酡红,捏着衣角不知所措。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谢听之。”虞乔卿背靠在梅树上,嶙峋皲裂的树皮硌得她背部疼,轻轻呼唤着少年的名字。

“嗯?”站在花下的谢听之仰起头来,看着开得密密麻麻的梅花,周身被香气萦绕着,伸手抚摸柔软嫩黄的花蕊,低低应一声。

“为什么救我?”

谢听之动作一顿,听到虞乔卿的话后,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为什么救她?

他说不上来,救她是本能,即便虞乔卿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挑衅,然而少年开始时忍辱负重,竟然也习惯了。

“长姐莫要误会,不论是听之,如果换做旁人,也定然会帮助长姐,”谢听之斟酌着字句,心像是沉入湖底,漫不经心道:“那位……褚玄云,不也是一位古道热肠的修士吗?”

提到褚玄云,谢听之的嗓音略微悭涩,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还是他提到这个人,虞乔卿才想起来,回想起前几日那般的好术法,如翦水般的黑瞳闪烁着光。

修士如此厉害,像他们这样的人,应当是看不起凡夫俗子的。

然而混吃等死的日子总好过刀尖舔血,虽然虞乔卿向往修真界,但每天都要为修炼而奔波,还不如安于一隅。

虞乔卿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嗫嚅着道:“谢谢你了。”

那日发生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仍然能够吓得一身冷汗。

她鲜少有这样低头示弱的时候,从来趾高气扬的小公主也会说谢谢了。

谢听之也没有料到她如此乖巧,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道怎么回话,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捻下一片花瓣后,淡淡道:“什么?”

谁料这句话让虞乔卿突然暴起,她转过身子和少年对视着,眼中涌现出桀骜的光,“没听到就算了!”

这么大的声音都听不见,谢听之一定是故意想看自己出糗示弱。

虞乔卿一口咬定,最后瞪了眼谢听之,才提着裙摆匆匆忙忙离开,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滋味。

只在眨眼间,便消失在谢听之的眼前。

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少女发间的清香,谢听之低头,一枚小小的花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中,洁白的,乖巧的,如晶莹的雪花,仿佛再捂上一阵便化开。

不知怎的,少年眉眼漾开,黢黑的瞳孔流荡着崭亮的光泽,如破开夜幕的熹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