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眼见证儿子进局子后,萧宵自觉对蒋锵锵太过纵容,对自己进行深刻反思。所以,她在开放式的阳台喝起了闷酒。

繁星在夜空中张扬闪烁,蔷薇藤下的萧宵一杯一杯喝得肆意烦闷。蒋天生回房后不见萧宵,而阳台风叶飒飒,杯壁当啷,他心中一下了然。

原本不想去打扰,但以他经验来看,这种消愁方式只会越喝越烦躁。于是,他也取了杯子,坐在她身边,陪她慢慢饮。

有了人陪伴,萧宵给自己灌闷酒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都没有开口说话。此刻比呼吸更轻的是夜风,比风声更轻的是两个人无需多言的心声。

可有些话总要说出来,萧宵进了自责的死胡同,光靠自己是出不来的。

蒋天生搁下喝空了的酒杯,开口安慰:“其实你该庆幸自己养了个讲义气的好儿子。”

萧宵扭头看他:“我怀疑你在阴阳怪气我,而且我有证据。”

蒋天生笑着将她揽住:“我去问过了,他本来都已经跑了,是回头去救几个没来得及跑的兄弟才会被抓。有这样有情有义的儿子,当父母的不该自豪?”

萧宵早就心软了,但依旧嘴硬:“这是两码事。他为兄弟进局子确实够义气,但我打死他这事没商量!”

蒋天生把气呼呼的萧宵搂进怀里,揉揉她被风吹得冰冷的手臂:“那他要是长成个薄情寡义的人你就会高兴了?”

萧宵喝得昏沉沉的脑子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郁闷地仰头喝光杯底的龙舌兰,酒液涩得让人皱眉,蒋天生见状递上沾了盐的柠檬片。

柠檬片含在嘴里,凶蛮的清香压过昏昧,萧宵这才找到理由反驳:“那他以后为了兄弟被关一辈子你就会高兴了?”

蒋天生嘴角浮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他觉得今晚不能再反驳了,不然怕是要睡阳台。

“可你没必要责怪自己,你把两个孩子培养得很优秀。蒋锵锵那小子瞒着自己身份,混得都快扎职了。”

萧宵暴起:“你还挺得意?”

她气得翻身而上,开始酒后的暴躁祖安人。

蒋天生摸了摸自己鼻子。啊,怎么说呢,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得意。他要是洪兴一个普通话事人,儿子能混成这样,早就高兴到全香港洒传单了。

发了一通火后,萧宵怒气降了不少。不得不说比起蒋咚咚来,蒋锵锵要更像她。当年她也是在最狂妄的年纪,妄图去驯服一只荒原的猛兽。但无疑,蒋锵锵想驯服的野兽,是一个混沌的时代,他搭上自己的前途想碰撞出另一条有别于父辈的路。

整个人冷静下来后,萧宵想起了善后的事。

“跟你儿子在一起那些人呢?你罚他们了吗?”

“暂时还没。”蒋天生靠在阳台的藤编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印着妻子唇印的玻璃杯,他笑吟吟看着她的样子完全不像刚挨完骂,“我跟蒋锵锵说他这帮兄弟能不能继续在洪兴混下去,就看他今后的表现了。”

萧宵凝噎。难怪蒋锵锵这个热血白痴这两天安静如鸡。

她捏了捏眉心:“蒋锵锵的事都是他自找的,怪不得他们。”她忽然停住,语气大转,“如果蒋锵锵以后真的要在这道上混,身边的人可要——”

蒋天生点点头,毫不设防:“确实。他身边的这几个都不怎么样,我已经让陈耀在物色几个可靠的少年人——”

萧宵暴跳如雷:“蒋老鬼!我就知道你不肯死心!”

当晚,蒋天生挨了一顿打后思来想去觉得萧宵说得对,蒋锵锵再继续讲义气下去确实很可能坐大牢。于是,严父平生第一次去敲败儿的门。

蒋锵锵战战兢兢看老父亲在沙发前坐下,发问:“你知唔知自己点解会畀人拉?”

蒋锵锵更加小心翼翼:“老爸,你能不能说标准普通话?我不是很听得懂粤语啊。”

蒋天生沉默了一下,感觉自己头发都白了一根:“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

蒋锵锵对自己被抓这事反思得很透彻吗,他小心观察了一下老爸的脸色,斟酌回答:“因为我跑得慢?”

蒋天生愁得想抽烟,正探手入怀,看见蒋锵锵偷觑的眼神,还是放弃了。他假装抚了抚衣领:“跑得慢只是原因之一。你这次被抓,是你性格的弱点在咎由自取。”

蒋锵锵放直了视线对上自己父亲的眼神,变得不再小心翼翼:“您是不是想说我太过妇人之仁?就不该回去救那几个人?”

蒋天生带着赞许的笑意:“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弱点。”

蒋锵锵说:“我并不认为这是弱点。”

“这就是弱点。”

蒋锵锵针锋相对:“不是,这是我妈教给我的同情心。”

听到妻子,蒋天生的目光不禁软了软:“你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心和仁慈。这些东西只会为你引来更多的绊脚石,他们会害得你连自己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