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恨再怨,谢宁柔想到下场,都是不敢明着祸害朱启行的。

她将朱启行养在了隔壁屋里,找郎中来给他仔细看病,又命下人们足足用了几个时辰将他洗干净,等给他上完药膏,谢宁柔才平复好心情,带着煎好的药施施然进去。

屋里散发着温热的皂角香味,薄雾浅浅散去,人在半真实的朦胧中,似梦似真。

少女如今已换了浅绿色的齐腰襦裙,广袖飘逸,领间镶着银边云彩,头戴两支黑檀如意素木簪,颇显得高洁清雅,脱俗出尘。

见下人们鱼贯而出,谢宁柔探了探脑袋,下意识抚匀耳畔鬓发,又理了理本就整齐的衣领,才端着两只纤纤玉手,施施然轻步走到他床边。

被收拾干净后的朱启行,再没了如被酿在泡菜坛子里的酸臭味,他的皮肤冷白,只剩骨相,棱角如刀眉眼锋锐,目光如狼环伺,总忍不住要疑他背后伤人。

谢宁柔被他这样的目光吓了一跳,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卸去伪装,如此锐利。

她站在床边不敢动作,小心翼翼望着他,她冥冥记起来了:这是未来的帝王。后知后觉,她憨厚而懵懂地笑了笑,带着几分讨好卖乖。

她其实有点怕他的,哪怕神仙向她保证:只要她按照指令完成任务成为他的白月光,那些结局也会因此而改变。可她依然怕。

又怕又恨,恼的牙痒痒。

他总是不肯说话的。谢宁柔轻歪了歪脑袋,带着几分天真无邪,主动道:“小先生,得吃药了,好好吃药,才能好起来。”

朱启行的目光带着几分莫名地桀骜与玩味,他抬手毫无顾忌地扯着少女的衣角往下拉,她便顺势在他床边坐下。

离更近了些,桂花清香再次扑进了少年的鼻腔里,两人四目相对,却不知是谁顺了谁的意。

倒是谢宁柔,被他冷不丁地望着,却忍不住心虚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娇憨。

“药有些烫,我给你吹吹!”谢宁柔便自顾自轻吹冷药,再伸出手,将调羹递到他唇边。

嗯.....谢宁柔的心里不禁忐忑又得意。——嘿嘿,她对他有气,所以煎熬时,她趁人不注意偷偷往里头丢了许多黄连!

眼见着朱启行的眼里渐渐放软了几分,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下,谢宁柔死死望着他渐渐紧抿起薄唇与紧皱起的眉头,嘴角更是喜不自胜地翘了起来。

可又怕被发现,她只好天南海北与他胡说:“小先生,我就住在你旁边的屋子里,离得可近了,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只消大嚷:谢宁柔!谢宁柔!我必能听见,然后,我会跑着来救你!”

谢宁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甜言蜜语往朱启行的脑门上拍,一招接着一招。

朱启行静静听着,眉头便不自觉舒展开来,嘴角也微微翘起,他望着谢宁柔,眼里带着些似是而非的兴喜,似是欣然入瓮,更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倒是做贼心虚的谢宁柔被他盯的心里发毛,又怕朱启行在街头见了15年的形形色色,看待人心甚有丘壑,不敢与他交浅言深,她两眼弯弯,笑容满面,只专注起给他喂药了。

这苦药的威力实在大,才两口的功夫,朱启行的目光便沉入了她碗里的药,见他满面愁苦,谢宁柔的心里简直舒畅痛快之极!

大仇小报,谢宁柔激动的指尖发颤,她耍着小心思,后来干脆只盯着勺里,每勺只喂点儿润舌的量。

于是,在她的刻意下,这碗药足足喂了半个时辰。

“很苦吧!”谢宁柔折磨够了,心满意足的她刚放下碗,却不料身体又不受控制地捻起一颗蜜饯。

下一刻,她见自己回身,轻轻塞进朱启行的嘴里。

???

天知道,谢宁柔可没准备给人一巴掌后,再赏颗蜜枣的!但意识到是系统神仙在给她推波助澜后,惯会见风使舵的谢宁柔紧跟着温柔一笑,逢场作戏道:“小先生吃惯了苦,往后,谢宁柔便要给你尝这世间所有的甜!”

朱启行听了,竟也颇为受用,他朝她似认可般轻点了点头,唇角弯弯,笑如星河灿烂。

真俊朗。谢宁柔一时忘了防备,心里又迷糊起来,她望着他呆笑,只觉得手里黏腻,她下意识轻吮了吮指尖的蜜饯,一时间嘴里被甜腻塞满了。

谢宁柔的唇本是不点而朱的,此刻沾了晶莹,便如叶上披露,透着几分新鲜朝气。教人想起初春里推门时,钻入腹腔的第一口空气,沾着几丝凉意,你都不知道这五脏六腑内,究竟是什么被搅乱了。

唇齿沾上的甜蜜化进人心里。谢宁柔还没想明白呢,只觉得唇边的手腕被人扯下。

她醒过神,便见朱启行的目光里没了警备敌意,甚至带着一些无奈,他轻叹了口气,扯过她的手帕,一点点给她擦净指尖。

好吧好吧!谢宁柔心里也跟着一软,她左右看了看,又笑意盈盈提议道:“小先生,无聊否?我给你念些志趣故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