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韵在被完全那深夜中的狂风卷走之前,先一步移开目光。

如果她不是已经圣人钦点的太子妃,或许真的会在经历过这么多的恩惠后,对他生出好感,想要嫁给他。

从各个方面来说,其实贺昭都是会让女子觉得欢喜的成婚对象。

他生的风神秀逸,又博学多才,地位尊贵,性情虽冷了些,却也不会吝啬情话。

这般反差,对于一些女人来说是极为动人的。

只是可惜他的这些功夫用错了地方。

来京城之前,她就已经再三拒绝过他。

而现在就算再让她做一次选择,她的答案仍然不会改变。

南韵困扰又不解的稍稍侧头,避开那道灼人的目光。

“殿下究竟为什么对我如此执着?”

贺昭稍稍俯下身,一双漆黑的凤眸看进她的眼底,四目相对。

“因为我们是很相似的人。”

他骤然的靠近,血腥与药味混杂着男人身上清冷的香气侵入南韵的肺腑,她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盯着她,眼神耐人寻味,“生在最正统的汉人士族,南韵,你的本心根本不会被贺雅里那种人打动,你难道真的甘心被困在……”

“相似?”南韵打断他,声音徒然变冷,“殿下是大妃所生的皇子,地位尊贵。而我,除了这具粉红枯骨。殿下对我有任何一点了解吗?”

贺昭低笑了一声,意有所指,“是啊。对于这具美丽的身体,恐怕没有男人比我更了解。”

南韵听出他的弦外之意,被迫想起曾经在寨子里的狼狈,苦涩的吻,甚至是浴池中她只着一件薄衣的仓惶。

她涨红脸,羞愤交加,耳根都红得厉害。

“不要生气。这具身体之外的一切,我也一样了解。南小姐的母族是清河张氏,张氏一族也是名门望族。自从中原动乱,但张氏一族却风光不减,他们先是扶持前朝的宗王逐鹿中原,失败之后,又向异族献上降表,成为羌人的谋主,百年之间不断左右时局,搅弄风云。而你母亲嫁给你父亲时,正是清河张氏最风光的时候。”

南韵听得又惊又怒,“你查我?”

贺昭翘起唇角,“嫁给你父亲那一年,你母亲才十六岁,跟你此时的年岁相仿。”

“可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你母亲成婚后十年迟迟未能有孕。而随着羌人的大败,清河张氏的情势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之所以没有休弃你的母亲,不过是因为你的父族情况也算不上多好。”

“纵然如此,当你出生时,你父亲已经为你生了一堆庶兄。后来,你母亲更是被……”

南韵骤然抬眸,将手边的铜壶重重砸在地上,“够了。”

贺昭的话语就像是一只毫不留情的手,撕开了她最不愿意见人的地方。

不等他发怒,她清丽柔美的眉眼间,难得生出一线愤懑,“殿下高高在上恣意妄为惯了,又怎会知道我们这等人的身不由己。”

贺昭侧颜冰冷异常,长眉一压,“你不是没有选择的权力。南韵,你一直在逃避做出选择。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自己放弃了获得幸福。”

说得多好听,‘给你选择的机会’,‘获得幸福’。

简直像是一个美梦。

可惜,她早已过了会做梦的年纪。

南韵低下头,长睫下垂,一片薄薄的影掩去眼中的复杂。

“你为什么沉默不语?”

南韵轻笑了一声,“殿下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听你说真话。”

少女清丽的眉眼温柔,她轻浅得展颜一笑,“我选择太子。”

答案不假思索,没有一瞬的犹豫,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像是一个已经被无数次牵上台的偶人,总是微笑着忍受一次次摔打跌倒,演着可笑的戏码,反复念着出自幕后牵线之人的那么几句台词。

贺昭心生怒意,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眸光暗沉。

“胡说八道,这根本不是你真正想说的。”

南韵眸光中不自觉染了嘲弄,一张秀面生出几分难以亲近的冷感。

“殿下不觉得自己自大可笑吗?你又懂什么!少在这里教育人了!”

她看着贺昭,露出一如既往的柔和微笑,“我选你又能如何呢?嫁给你做你的贤妻良母?哦,不,殿下当然与太子不同。殿下只是想跟我上床而已。”

少女的口吻甚至仍旧是软糯动听的,娇怯又含着笑意。

从小见惯了南鸿的做派,南韵觉得嫁给哪一个男人都没什么分别。世上的男人大抵都一样。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能嫁给一个能够让她过得最好的?

嫁给贺雅里就是不幸?那贺昭又能比贺雅里好多少?

与这样一个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的丈夫成婚,不过是另一种不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