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夫人又拿起杯子,忘了里面茶水空了,韩维忙给她续上。

“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久病之人确实心中烦躁,连累的后辈也不安生,生病人虽性情不定,但是见到后辈在跟前伺候确实舒坦安心。”

“晚辈失敬,敢问老夫人高寿了啊?”

“七十六咯!”

韩维作吃惊模样:“老夫人比我祖母还要年长几岁,但是您身体硬朗精神气足,竟像个仙家。”

恭维话令老夫人很受用,她笑道:“我也是久病的人呐。十几年前还差点死过一次,所以更能知道你祖母卧床的苦处。”

韩维心弦一绷,紧追着问:“晚辈不解,死过一次是什么意思?”

李老夫人把声音放低一点,拢下袖子坐直身体,开始慢吞吞回忆过往,“记得我那年是春天开始犯病,当时天气也像今天这样好,那日我把屋里的旧棉衣棉被拿出来去去霉味,忙活一阵后突然就晕倒了,醒来后头痛不能站立,说不出话,眼睛也看不清,两条腿跟着发麻。儿孙尽心服侍我大半年,人瘦的不成样子,瞧过的大夫都让我儿准备后事。我是想得开的人,命人将我的寿器都准备好了。后来你猜发生了何事?”

“后来发生了什么?”韩维平静的等她继续。

老夫人笑的很慈祥,她拍拍自己的腿道:“我活了七十六岁,什么苦都尝过,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个孝顺儿子,他孝顺,有家有业,我也满足了。后来是我儿给我服用一丸药,又苦又硬,他说吃了药就会好起来,吃完后我吐了两日苦水,果真就慢慢好起来了。虽活了下来身体远不如没生病之前,双腿时常疼痛难忍,平日里躺的时候比站的多。”

她这番话令韩维心中五味杂陈,李偃盗药的原因果然在老夫人身上:“当年您吃的什么仙丹妙药,何处可求?”

“从一位炼丹药的江湖郎中手里求得,听我儿说,那位郎中鹤发童颜如仙家一般。我常对他说一定是仙家念他一片孝心要成全他,让我又多活了十几年。”

“老夫人是在什么时候服的药?”

“我想想,好像是八月了,我还笑话自己病了三个季节。”

韩维听了老夫人一番话后愣神许久,浑身上下突突的酸胀,内心苦楚,这就是当年的真相了,李偃啊李偃,你用九条人命做了个孝子,可真踏实吗?

他记得师父说起服用“知命”后会有后遗症,又询问李老夫人这些年来身体有何不适,陪着她坐了半晌,该打听的他都已打听清楚,借故离开廊下,让灵邵留下收拾茶桌。

他走在林荫小道下畅然吐出一口气,漫无目的四下走走。不觉走到一片僻静的林中,此处有高木遮阳,格外的凉爽,高木之下的灌丛茂盛,他正想着父亲的事情,从小径右侧的灌木丛中传出女子笑声。

正欲快步离开此处,忽然从灌木中冲出一个黄色衣裳的人影,直冲他的怀中撞过来。

韩维本能的向左侧身躲开,躲开的瞬间又担心此人摔倒,立即伸手拽了一把,可惜没能及时拉住那姑娘的手臂,只见她稳妥妥摔趴在地上,跌了个猪啃泥。

乔临溪趴在地上痛的直皱眉,一边爬起来一边抱怨:“你这人躲的好干脆,扶一把怎么了?”

这时冲上来三个女子围着她,急慌慌问:“长公主,你摔哪里了?要不要紧?”

“磕了膝盖和嘴,揉一揉就好。”她一直背对着韩维,而韩维碍于男女有别不便上前查看,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越看越熟悉,手指渐渐发热发颤,待她转过身正要询问他时,刹那间二人的天地旋转,四下悄然寂静,只有胸膛的心脏怦怦跳的有力。

韩维回头再想当时的情形,竟不知自己是如何挪动脚步走向的她。

他身材挺拔高大,视觉上占据优势,低头凝望她的双眼时,似乎要将她吸纳眼底,一把将乔临溪按在怀中,把下巴搁她肩上,慢慢说一句:“如果知道是你,我怎么会躲。”

乔临溪把头埋在他怀里,双手环腰,手指在他腰际上暗暗用劲,喜的语无伦次:“我听到你的笛声了,你离开这么久我真的很生气,以为你不会回来,想让大哥打听你消息又觉得凭什么是我找你,该你到处找我才对,你为何出现在百花园?”

韩维把她的头从怀中扶起,明媚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是怪我。可是你手上的力气用的有点大。”

她慌忙松开抓在他腰上的双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