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了?”

季季用脚尖踢了踢老五面前装有几张零钱的吉他包,抬起头来斜视老五。

“今天不是有课么,你们怎么会儿在这儿?”老五没话找话。

我说:“你还知道有课?”

季季蹲下来数钱:“哟,挣得还不少,能买个全家桶。来,给姐来个五块钱的,弹得好姐再赏你五毛。”季季朝老五吉他包里仍钱。

老五苦笑:“季季,咱别这样。”

我问:“老五,你又不缺钱吃饭,犯得着干这个?你不向来最不愿意干这个的么?”

季季在一边毫不客气地补刀:“不是不愿意,是最鄙视干这个,现在的他就是在打他自己一大嘴巴子,平时说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一穷二白装什么清高,嘁!”

我瞪眼季季,损人也看个时候啊,现在老五心灵已经被打击得十分脆弱,这再往死里打击丫一头就扎到长安街上撞汽车去,那时候看你怎么办?季季不买账,倒更理直气壮:“我有说错吗,像他这种行为就叫伪君子,一面道貌岸然,一面蝇营狗苟。今天说为了理想永不放弃,明天说不准就为三斗米折腰。呸,我说你有什么伟大理想,还不都是自己无法满足自己虚荣心非捏造出个什么狗屁理想来,结果还不都那么回事儿!口口声声把我们当朋友,转头一句屁话都没说就溜掉,害得我们满京城抓瞎找,找他干嘛,抓回去让他继续跟我们面前装清高吗?什么玩意儿!”

季季越说越激动,跟妈训儿子似的。我还没来得及挑刺是“五斗米”不是“三斗米”季季抬脚就走。我急忙问:“你上哪儿去?”

“上去透气,憋得慌!”

我没追:“别乱跑啊!”

“我又不是陆扬那种伪君子!”季季头也没回地甩下这句话。

唉,这丫头也不是个省事儿的主,指不定哪天干出比老五更出格的事儿。地下通道已经没什么行人,黯淡的白色荧光灯并不能照亮通道的每个角落,反而让这地下世界增添几分冰冷与诡异。

老五蹲在那里怔忡地看琴盒里几张零钱。我走到他跟前:“你别放心里去,季季就那张嘴毒点,你也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心还是好的。”

老五自嘲地笑:“老四,季季也许说得对,我他妈就是一伪君子。以前我总瞧不起那些为谋生而出来卖唱的人,可是到现在才明白他们需要承受的冷嘲热讽百倍于我。我就像井底之蛙那般无知,自以为自己有多高尚,有多了不起。季季说的对,那些不过是我自尊作祟,我是个不知深浅的愣头青。我原以为单凭热情和执着我能一辈子做音乐,可是出来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比我想的更冷酷百倍。我第一天出来就被人看成行乞,虽然是个小孩无心之言,但路人的眼光就跟刀子似的扎在我心窝上,跟看个乞丐没两样。那小孩的妈妈临走还教育,要好好读书,不然就跟那个人一样流落街头之类。我的自尊心头一天就被人踩在脚底,真想一走了之。我干嘛要出来受这种罪?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在这座城市里根本就没人关心你的遭遇,各有各的忙,匆匆路过的,谁也不比谁过得好多少,自尊根本无足轻重,生存才是值得称道、值得尊重。谈什么理想,矫情!昨天有个跟我一样被个吉他路过的,站着听了会儿,语气鄙夷地骂我弹的什么破玩意儿,当场弹了一曲,临走前还说,他就是十年后的我,趁早别干这个。这让我看不到半点可能的未来,几年后我会成为他那副德行?和他相比我的确差得很远,而他仍在这城市无依无根,跟个孤魂野鬼似的……”

老五几近嗫嚅的声音在地下通道里回荡,说到最后眼眶竟然潮起来,不甘心地说:“可我他妈就是喜欢啊!”他抱着吉他啜泣起来,像个遗失于陌生城市的孤独无助的孩子,又像一条丧家犬一样可怜。对老五来说,这是他遭受的第二次打击,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乐队的解散对他的打击远超过我们的预估,而这一次也许比第一次更沉重。

我没有安慰老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时候的他需要的不是安慰,他心中的迷茫、迟疑只有他自己去跨越,去寻找答案。

我把手放在他瑟瑟抖抖的肩膀上:“老五,先跟我们回去吧。”

老五把头埋在怀里,好久才抬起头来,于是我便见到他一片澄明的眼里不再有泪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坚定。这种眼神我似乎在某张海报上见过,而我确信,陆扬已经不是之前的陆扬,不再是那个天真、愤懑的陆扬。我吃惊地看见他破涕为笑。

“说出来好受多了。”老五为刚才的哭泣感到羞愧,“老四,谢谢你和季季来找我,我没事,刚才的是可千万告诉其他人,太他妈丢脸。”

“那怎么行,将来你扬名立万了我好爆料。”

“去你丫的!”老五收拾好他的东西上去找季季,刚走两步老五就涎皮赖脸地冲我伸手,“老四,借我点钱呗。”

我一愣。你丫刚才不还蜕变来着吗,这他妈才个多大会儿就现出原形?

“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