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守自心冰雪肝胆不流俗】

真是规矩板正到骨子里了。

月仙却自有她的一番道理,“皇上乃大彰天子,御用之物皆由内造,我作为外臣,怎么能贸然敬献私物?”

她就是这样,歪理信口拈来,偏又敢说得义正辞严。

连濯有些担心,长公主殿下那样的天之骄女,碰上阿栩这个不肯吃亏的倔强脾气,俩人能合得来吗?

姚栩还是无忧无虑的样子,一路拈花惹草,走到河岸边站定了,垂着头去找游鱼。春天连河水都是活泼的,映着不知愁的少年面孔,潋滟生辉。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曾经说绝不高攀长公主的姚栩,如今竟也骤然转了性子。

他很是好奇,“阿栩,你可是不久前才说,即使到了圣上面前也敢言明自心,怎的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

真是有口难言,她分明做到了言出必行,在皇上面前争执起来也毫不畏缩。

可皇上呢,天字第一号的祖宗,不知从哪里养出一身能屈能伸的好本事。疾言厉色之后只用四个字就把她给收买了,这时候若她满京城宣扬,反倒显得做臣子的没规矩、不恭敬。

叹口气,月仙糊弄道:“其实之前是舍不得这七品翰林的官身,驸马都尉品阶再高,终究不得参政,难酬我心中志向。”

连濯深有同感,他自己起初是为了避开长兄锋芒才下功夫读书求学,但却在书中寻得一身抱负。便是世子之位当真落到他头上,也不及踏踏实实地靠着自己的功名为国效力。

他赞道:“贤弟高风亮节,我亦是这般念头。可叹身边纨绔子弟多,尽是些仰仗先祖功勋浑噩度日之辈。”

怎么好当他这一夸,况且他结交的勋贵子弟,也并非自己能够随意去评论的。

月仙的嘴皮子只在跟人争辩的时候最利索,眼下她既不擅长应对连濯的称赞,又不想贸然开口指摘他的朋友。她很明智地没有言语,企图掩盖住因为不知如何应答而生出的紧张。

她的沉默叫连濯眉眼间的神色也落寞下去,“打小一起玩大的朋友兄弟,也只有我一个人选了这条弃武从文的路。闭门谢客、秉烛温书的时日一长,旧友们面上还笑着招呼,实则心中已然疏远了。”

难怪他能腾得出时间教自己骑马,原来是知交零落。

连浣之能跟自己敞开心扉说出这些话,其中的信任不言而喻,月仙迟疑了一霎,开口道:“浣之兄不必太过伤神,朋友结交也自有其缘分。你出身贵胄,却放着令尊的门路不走,光是这一点就胜过旁人许多。”

“连兄你是难得讲义气的人,去岁冬末咱们一块饮酒,那是何等畅快!”她眼珠转了转,想起件喜事来,“子善兄今年预备着要把婚事办了,到时候咱们再好好热闹一番!”

何良在翰林院也算是数得上的人缘好,听月仙说起何良的婚事,连濯面上终于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他主动问道:“说起来,竹修兄好像已有家室了?”

月仙“嗯”了一声,“以叶兄的年纪,若是没成家反而会引人猜疑。他赴京赶考前妻子便有孕在身,可惜他的小儿子刚出生便带了不足之症。叶兄担心孩子受不了路上颠簸,这才留下妻儿在家乡,等着再过两年孩子身体结实了再接家人入京。”

连濯深有感触,“叶兄成了家,做了人父,行事之稳妥自然非咱们几个所能比。”

言外之意是想提醒姚栩,去年在姚府梅园,叶颀在皇上面前说好听了是顾虑重重,说难听了是畏首畏尾,都是因为他顾及一家老小,要保全自身。

可惜月仙的心思早被河水中的游鱼细石勾走了,还傻乎乎地附和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还是尽早把嫂夫人迎道京城来的好。叶兄有时太过意气刚正,若得夫人劝和着,兴许能补全他缺少的那几分圆滑世故。”

这话谁都能说,唯独姚栩不能说。

论意气刚正,他们这几号人里,谁还能越过姚栩去?这位可是个连天子的面子都敢不给的主,偏他自个儿还一点都察觉不出来。皇上更是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不仅不恼,还惯着他。

他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笑,“是是是,叶兄太刚直,不及我们阿栩一身铮铮铁骨。”

铮铮铁骨?月仙盯着石头缝隙间钻来钻去的鱼儿挪不开眼,但连濯的弦外之音她听得明白。骨头硬不硬还得另说,但自己在皇上心里留下的印象,怕是嘴比骨头还硬。

得换个话题才行了,她往草地上蹲下去,将手指伸进河水里,丝丝凉意沁上来,因处在日光照耀下,并不很冷。

“依我看,连兄也该操心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才好。”她甩掉手上的水珠,信手撅断一根草叶子,“等连兄也迎娶了夫人,自然就不会再因为旧友寂寥而伤神了。”

这两句玩笑话轻飘飘的,却在连濯心门上叩出了阵阵绵长的回音。

他已行冠礼,婚事原本早该议定,可惜这当中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