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姚编修料事如神暗相助】

何良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完全没想到姚栩在冠冕堂皇的“遵从自己本心”之后,居然敢坦坦荡荡地告诉自己,他就是不想太早起床。

还真是姚栩的风格。

见何良指着自己说不出话,月仙笑得更放肆了,“我若是睡不足,白日里难免精神不济,如此便更有可能在誊抄时出错,这样一来反而更慢了。”

“俗话讲,磨刀不误砍柴工。”月仙得意地扬起脸,“小弟一夜好眠正是为了将刀磨快,来砍这名为‘誊录’的柴。”

这小子打哪学来这么些歪理……

可是姚栩说的也没错,何良自己也看见不少誊录官白天哈欠连天,浓茶一杯杯灌下去,手里的笔还是不听使唤地晃荡。

叶竹修每天神采奕奕,经他手誊抄的文稿大都没有问题。但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像叶颀一样。

这几天,光是何良自己校对出来的错漏就比之前多了将近三倍。他只好打回去叫重新抄录,誊录官们也拉着脸,倒像是他的不是了!

叶颀要独树一帜,姚栩也不怕与众不同。

只有他何良,夹在这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月仙其实也有所耳闻,叶颀领着副本誊录官们起早贪黑地抄书,连带着正本誊录这边也有不少人怕被他们比下去,尤其是老人们。

周肃就是其中之一。前几天休沐,他却在家里如坐针毡,非要跑来史馆誊录几页正稿才算舒坦。

周检讨趁着休沐到史馆来抄书的消息不胫而走,没多久,正本誊录官之间也开始暗暗较劲了。

姚栩是正本誊录官里资历最浅、年纪最小的,且他又是姚疏的小孙子,故而誊录官们在姚栩面前总是慈爱关怀多于忌惮。

在他们看来,姚栩的八风不动不是淡定自持,而是他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大学士府上的老幺,生来矜贵又才华卓著,骄傲和娇气并存也是常理。

月仙也乐得被他们误会,布条往耳朵眼一塞,谁爱争就尽管争去,她姚月仙立志要当个真正的玉堂清官——不是清贵的清,而是清闲的清。

只是瞧着眼前的何良面色灰暗,他准是又没休息好。

月仙有点心疼。

别人她懒得管,却不能不念着何良对自己的好。

故而她含蓄地提醒道:“既然最近校正官人手不够,何兄可以去请王学士拨几个人来。”王学士但凡是个明白人,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不过何兄须得记得,”月仙认真起来,声音比平时还要低沉几分,“千万不要说誊录官们的不是,只说校正官缺人即可。等王学士觉察到错在誊录官,再帮叶兄澄清。”

何良不疑有他,转身迈出两步,又倏然回头望向身后的姚栩。

阿栩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他不喜热闹,不爱客套,心高气傲,挚友甚少。

周身笼罩着客气的疏离,总像是站在云端气定神闲地俯视众生。世间凡俗,他似乎从来不会在意。

何良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姚栩这一身仙人皮之下的真性情。

他怎会想得到,唯一有幸窥见姚栩马脚的人,自己都还受万民拥戴、敬仰,被高高供在九重天上。

等何良回过神,姚栩已经自顾自地走远了。

何良注视着姚栩的背影,那身青衣就像是从他心上掠过去似的。

却映出个模糊的倒影留在心底。

直到跟王学士说了一会子话,何良才渐渐地反应过来,为何姚栩的身影总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因为姚栩教他的这番说辞,和讲话的逻辑次序,实在太过妥帖。

姚栩像是预料到了王学士会怎么问,自己只稍稍提了一嘴近来校正官忙不开,王学士就直接点出了根源在于誊录官。

何良顿悟,誊录官们这点小动作,在学士们面前根本是藏不住的——姚栩连学士的心思都了如指掌。

王顺问明事情经过,沉着一张脸,立马就上翰林院去找邱慎思了。

“邱兄,您瞧瞧,这叫什么事啊!”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叶修撰带着大家快点誊录本来也是好心,但不能只看速度不看质量啊。何良说每天打回去的稿子足有四成之多,他们抄出这么多废稿又有什么用!”

邱慎思也觉得叶颀太能折腾了,自己是说了最好今年修完实录,但这不等于他赞成叶颀去做这些无用功。

“罢了,你回去单独跟叶颀说一声吧。”邱慎思摇摇头,“他这个性子太容易得罪人,以后少不得要吃苦头。”

王顺觉得好笑,“那群誊录官也是,没有叶颀的本事却眼红叶颀的劲头,到头来只学会了磨洋工。何良说,叶颀本人誊录的书稿反而是极少出错的。”

官场风气向来如此,要是大家都得过且过,反倒天下太平。可若是有人动了心思往上爬,那他身边一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