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独个儿练习耍扇子。姑娘不太熟练,扇子偶尔掉落在地上,她一面低头拾起折扇,一面气哼哼地抱怨。世子借此机会听到她一口软糯的凌州话,当下春心荡漾。

男女不同席,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听清楚,那是姚大学士最小的女儿。

跟姚疏结亲可谓是数一数二的难,姚疏不喜权贵,他三个儿子娶的夫人没有一个出身显赫。可想而知,他必然也不打算把这个小女儿嫁进名门望族。

平郡王为了儿子的心事求到了先帝面前,嘉宁帝也有意撮合,便召见姚疏。谁知大学士只留下一句恕难从命,便拂袖而去。

见此事不成,平郡王和王妃便赶紧张罗着为儿子先迎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为侧妃。就在世子也以为他和姚岑今生无缘的时候,嘉宁二十六年,一道赐婚圣旨,把姚岑又送了回来。

姚岑的不情愿简直就差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世子却觉得这是峰回路转的命中注定,他只当姚家人素来高傲冷清,却没想到,姚岑根本就是一块捂不热的冰。

薛敢已经有些醉了,他的手搭上姚栩的袖子,口中还在不住地念叨:“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姓段的,为什么她连一个笑脸都不愿给我?不是说娶回来就好了么,为什么七年了,她还是这样冥顽不化……”

这句话如同一个响雷在月仙的头顶炸开,她怔在原地,直到打完一场马球的连濯走过来,一把将薛敢的手拂开。

“世子究竟跟你说了什么?”连濯俯身盯住姚栩,他双眼没了神采,好像受了惊吓。

等月仙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被连濯拉到了马厩旁边的树荫下。

她现在心里一团乱麻,恨不得立刻腋生双翼赶到史馆,好搞清楚嘉宁二十四年段鸿声究竟为何被贬。

连濯的关切是出于好意,她却实在无可奉告。

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月仙的视线定在马厩里几匹骏马的身上,“浣之兄可愿意教小弟骑马?”

她的心慌得厉害,攥着缰绳的手也使劲地抖。

想到姑姑说祖父和父亲极力隐瞒段鸿声的下落,连手书也不曾再见过一封,月仙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

如果段鸿声不在建州,也不在龙康……

她全然忘了自己还骑在马上,迎面而来的风已经越来越猛。

“贤弟!当心!”连濯的声音自身侧传来,月仙来不及回答,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幸好连濯拦住了她的马,月仙伏在马背上,大口喘气,汗如雨下。

她面色苍白如纸,被连濯送回马车上之后吓坏了所有人,红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绿莺紧紧攥着她的手,带着哭腔催白术快些赶车回府。

幸好只是双腿内侧有几处擦伤,月仙敷了药倒头就睡,一夜无梦。第二天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史馆,几乎翻遍了和自己同一间庑房的誊录官的所有书稿,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段字。

太巧了。

她翻来覆去地琢磨,就连在文华殿听经筵也无法停下神思。

薛放没好气地用眼睛瞟着缓缓朝自己膝行而来的姚栩,总觉得他今日好像格外心不在焉,膝行的动作也较往日更加笨拙别扭。

还没等他在心底冷冷嘲笑一番,就见姚栩膝下一个不稳,人直接歪着伏了下去。薛放心中大惊,先前他还因为姚栩叫自己向内阁让步而生气,现在早已将那次不欢而散抛到了九霄云外。

皇上心虚地记起,上次经筵后,自己听完姚栩的回话沉默了很久,虽然并非成心晾着他,却迟迟没有叫姚栩起身,而是赌气般地任他一直跪着。

他很想过去扶姚栩起来。

压下这莫名其妙又不合规矩的冲动,薛放无奈地看向不远处伏地请罪的人,温声道:“无妨,姚卿平身吧,继续展书即可。”

戴春风得了皇上的眼色,忙不迭地快步凑上前来,他以为祖宗这是心中愠怒却不显于面色,唤自己过来肯定是想着一会再责罚姚栩。

没想到皇上斩钉截铁地吩咐道:“你立刻去找块地毯来,就铺在展书官跪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