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远庙堂冰心一片存玉壶】

姚疏可真是哭笑不得,月仙这孩子,这么一转眼功夫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又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端来。小姑娘顽皮起来可比阿栩厉害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淡定地顶着临川侯父子好奇的目光浅浅一笑,“阿栩自小身子骨弱,自打去岁生病便卧床不起,今春才稍有起色,故而有时也叫丫鬟们扶着出来走动片刻。”

这等同于是在告诉连濯,我家阿栩身体孱弱,你若是知道分寸,便不该如此贸然地提出要与他认识。

连濯岂会听不出姚疏话里话外的拒绝之意,他甚至已经开始担心,自己刚才这句话是否问得过于唐突。

才拜托了姚疏请他指点读书,又急着要结交他的孙子,落在大学士眼里,恐怕已然要将自己当成那左右逢源、奉承他人之辈。

他赶紧俯身一揖,顺着姚疏的话描补道:“盖因方才三少爷遣侍女来关照晚生,晚生心中甚是感激,欲当面向三少爷道谢,故而有此一问。大学士既道三少爷大病未愈,晚生自然不应打扰,还望您代为转达谢意。”

很是聪明,看来临川侯是当真不曾娇纵这位二公子,年纪轻轻就人情练达,说话办事进退有度。

姚疏满意地颔首,原是为着小女儿姚岑的面子不好推拒此事,现在看来倒也孺子可教。

可惜月仙到底不便时时同男子在一处相处,否则叫两个孩子做个伴一起用功,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想起月仙……姚疏顿觉有些头疼,目送着临川侯父子二人告辞离开,他先吩咐丫鬟到藏书阁把三少爷唤来,然后一个人回到书房铺纸研墨。

姚疏写公文的时候一向不喜书房内有人伺候,月仙立在屋内,见祖父一语不发,只得默默低下头扮鹌鹑。眼珠却不安分地拴在姚疏手中的那管笔上,目光随着笔杆在纸上飘了一阵,她倒也开始气定神闲起来。

心态倒是好得很!

写完最后的“右谨奏闻”四字,姚疏搁下笔,估摸着自己写奏本的时间也不算短,觉得小惩大诫罚了站便也够了,这才叫月仙坐下,“我竟不知临川侯的儿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引得你打发红鸾去瞧。”

月仙把背挺得笔直,一本正经地道:“孙女觉得自己仪态仍有许多不足之处,故而想着亲眼看看年纪相仿的公子举止如何,也好学习模仿,日后不至于言行无状。”

姚疏无奈扶额,姚家最能言会道的,还得是他的小女儿和小孙女,前一个前脚刚出了嫁,后一个却怕是要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了。

细细想来,月仙所言居然也有几分道理。月仙在府里能见到的男子,除了自己和她父亲,便只有府里的小厮管家。要她彻底改掉从前那些女儿家的做派,着实不易。

原以为她只是叫红鸾去问候连濯,没想到竟是自己躲在正院偷看,成何体统!

姚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见月仙张嘴还欲再辩,他先开了腔:“明日我叫管家给你挑个举止大方且懂礼数的书童来,待过上几月,便叫你同那临川侯的公子认识一下,也好有个朋友。”

月仙这才觉得心满意足了,姚疏看着她扬起的唇角,想告诉她做男子做官比她想象中要艰难许多,最终又压下了话头。

罢了,且让她自在去吧。即便日后在外面遇到什么风浪,也还有姚家。大不了就将她留在家里娇养一辈子,做个快活小神仙,只要在姚家,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小姑娘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除了书童,孙女还想向您讨一个手串来戴……”

自从摘了玉镯子,她想事情的时候手边就少了个物什可以转,真是别扭死了。

手串?她这一问,倒叫姚疏想起来,三月姚岑大婚,姚府收到的贺礼中,刚好就有一串黄玉的,很是素雅温润,极衬她。

苏擎风躲在京郊的云水县,不问世事教书育人这么多年,也真难为他,竟还惦记着搜罗来这黄玉手串送给自己。

自己刚才已经写好了奏本,等着过两日亲自送去会极门,待皇上阅览后,只怕又要有的忙了。

让苏擎风教月儿念书正合适,他是一心做学问的人。而自己浸润官场多年,早已无法再葆有当年在书院时的那份赤诚。月儿还太小,不需要过早地接触这些尔虞我诈的手段。

更何况,她能否通过明年的县试府试还尚未可知,现下修身养性才是最紧要的。

姚疏取了库房的对牌给月仙,“三月收到一串黄玉手串,你自去寻了来戴吧。”

他取出几张素笺来,提笔蘸墨,洋洋洒洒修书一封。

苏擎风这书呆子绝对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黄玉手串竟给自己讨了个女学生来教!

姚疏难得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到时候有他受的!

月仙第一次领着自己的书童白术出门,便是随姚疏前往云水县的玉壶书院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