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连公子登门拜师亦为师】

月仙最后一次作为姚家五姑娘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嘉宁二十七年的三月,小姑姑姚岑与平郡王世子成婚的那一天。

要说起这位小姑姑,那可真是个妙人。

姚大学士唯一的女儿,又是家中老幺,故而自小养尊处优。当年姚疏外放芸州,山高路远,因担心年幼的幺女身娇体弱不堪长途跋涉,专门将姚岑送到了稍近些的凌州,由外祖孙家代为照拂。

故而姚岑同外祖一家十分亲厚,去岁皇上赐婚,她担心嫁入王府之后再无机会回凌州孙家,便特意留在凌州过了出嫁前的最后一个正旦节。孙家舍不得心肝外孙女,以是姚岑竟足足拖到了三月初才不情不愿地返回京城备嫁。

姚岑其人妙就妙在,她虽不在京城,可若是京城贵女之间围坐闲话,最爱谈起的却是她。

凌州风水养人,姚岑十五岁被接回京城时,第一次随母亲孙氏参加聚会就大出风头。

远远瞧着,她双目含愁,蛾眉浅蹙,纤纤玉手执团扇,点点朱唇掩皓齿。一举一动都带着独她一份儿的娇婉矜持,好似刚从哪幅水墨画卷中剥出来,周身还笼着一层尚未散去的清润水雾。

可若是走近了,听佳人轻启芳唇吐玉音,那可真是一瞬间褪尽画卷好颜色,吹碎烟雨朦胧雾。

不为别的,咱们姚岑姚大姑娘这一张利嘴,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她认真,得理还不饶人,别家小姐打量着她生面孔,有意交谈试试深浅,这下好了,全都成了姚大姑娘的嘴下败将。

姚大姑娘打嘴仗,从小到大,就只输给过一个人。全京城贵女叫她一个新来的拂了面子,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当面说不过,背地里却议论得欢实。大家都看不惯姚岑,所以但凡闲谈时候冷了场,只要提一嘴姚岑的事,就不愁没人一起附和着排揎她。

眼高于顶的姚大姑娘,惹得媒人差点踏破姚府门槛又如何?还不是一个郎君都瞧不上!

都二十一岁了,才仰赖皇上仁德,给赐了一桩婚。

平郡王世子可是王爷的独苗,那是绝对不可能让着她的!

别说让着她,说不定人家根本不理她呢。世子同侧妃青梅竹马,要不是侧妃出身不高,哪里还会有她的事!

许是叫太多人惦记着,姚岑打了个哈欠。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跟着丫鬟婆子们一迭声地招呼:“世子您慢点,慢点。”

洞房花烛夜,平郡王世子一身酒气,仰倒在床上,竟是直接醉得睡了过去。

“去搬我的卧榻来。”姚岑嫌弃地用衣袖掩着口鼻,又吩咐丫鬟道:“明日早些叫我起来,免得这厮宿醉难醒,连累我跟着一起在长辈面前出丑。”

送走了姚岑,月仙也终于正式地改头换面,做起了姚家三少爷。

红鸾轻手轻脚地逐一清点着月仙平日里的钗环首饰,拿起月仙之前从不离身的那只羊脂玉镯,忍不住好笑:姑娘就爱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用心思,这镯子上的五枚银铃,一开始只有四个是成套的,分别刻了“吉祥如意”四字讨个吉利。姑娘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枚来,串上去凑成五个。

姑娘行五,认真起来手镯串铃铛都要凑个数。

月仙一眼就瞧见红鸾又在走神,“我这串了铃铛的玉镯子,你去找个带锁的匣子单独收好,千万不能丢了。”

红鸾应声而去,月仙垂着头,两根手指捻着那枚不一样的银铃铛。

这铃铛,是她从一个死去宫女的耳环上取下来的。

端庆宫投毒案中,自尽于她和阿栩面前的宫女赵氏。

月仙面无表情地将玉镯递给红鸾,这丫头倒也贴心得很,特意寻了一枚荷包把玉镯装好,再收进一只掐丝珐琅小方匣。

总有一天,定能再次见到认识这枚铃铛的人。

月仙专心读书盼着出门去做官,却苦于家中两个哥哥都在书院读书,自己学得了满腹经纶,可又该向何人去学男儿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呢?

正发愁着,没想到有人打临川侯府不请自来,无意中倒成了她的“礼仪先生”。

临川侯连仲光自马车上下来,又将次子连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见儿子今日仪容端方,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姚疏素来清高,甚少与人结交。这次多亏了你外祖母端敬长公主殿下,为了你,豁出脸去拜托了平郡王世子妃,这才能有机会请他为你指点一二。待你见了姚大学士,千万要谨言慎行,莫要让大学士以为我临川侯府只靠祖上战功,而无家教规矩。”

连濯今年十四岁,不似寻常少年般活泼飞扬,反而难得地有几分老成持重。都说继室难当,到了连濯这里,作为临川侯继室的儿子,他的处境反而比自己的母亲还要尴尬。

临川侯的原配夫人,正是端敬长公主与武定伯的次女冯文玑。可惜原配夫人是个短命鬼,生下长女长子后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长公主心疼年幼的外孙子女,便做主将武定伯府的庶女冯文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