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女闺秀踌躇满志要改装】

戴春风回到明德宫的时候,薛放正在陪着嘉宁帝一道看礼部上的奏章。嘉宁帝凡事喜欢尽早预备,可巧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苗洞明,正是当今大彰朝一等一的明白人:他既不像多数人一般唯唯诺诺,也没有姚疏那样一副与众不同的清高做派,而是独有一份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中庸。

最妙的是这位苗大人还十分擅长琢磨人心——这不,上任未满一月,他就已经摸准了嘉宁帝的脾气。以是他提前半个月就督促着下头的官员们,早早地将明年年初天子祭拜列祖列宗的事宜拟好了章程,特赶在年前来请嘉宁帝定夺。

嘉宁帝倒是乐得苗洞明办事妥帖,运起笔来批阅奏章都觉得格外顺畅,“苗洞明是个聪明人,懂得规矩,且很会讨巧。”

“说到这规矩,”嘉宁帝略一抬眼,就瞧见戴春风鬼鬼祟祟地猫在暖阁门口,“你才去探望过姚疏,今儿又打发他上姚家做什么?”

薛放心知胡诌理由乃是大忌,因为自己这位多疑的祖父绝对不会只听一面之词。心中暗骂戴春风真是蠢材一个,皇太孙面上却还得端出一副淡定神情来,甚至和颜悦色地抬手招呼他:“你进来回话,照实说。”

戴春风要是到了这般地步还参不透皇太孙殿下话中的深意,那他就可以趁早卷铺盖滚蛋了。

暖阁里两位祖宗真是哪位都得罪不起,他也来不及细想,只得先拣了几句估摸着不妨事的讲:“奴婢今日奉殿下之命去姚府,是为送一只鎏金古铜花瓶给姚大学士,冬日里用铜瓶插梅赏玩是最合适不过的。”

“孙儿此番送铜瓶其实是为了向老师赔个不是。”薛放接过话,谨慎地斟酌着措辞,生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叫嘉宁帝发现他私下里见到了姚疏的孙女还念念不忘。

“那日拜访老师,孙儿瞧着老师家中梅园景色甚美,一时冒昧,未曾问过主人便擅自入园赏梅,虽无旁人看见,但雪地上已然留下足迹。当日已向老师致歉,只是孙儿内心犹觉不安,故而遣了戴春风去送铜瓶,算作是赔礼。”薛放忐忑地觑着嘉宁帝的面色,他到底还是着意隐去了梅园里的小姑娘。

幸而嘉宁帝只是叫戴春风出去候着,然后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姚疏先是臣子,而后才是你的老师。恩威并施,德刑并行,方为驭臣之道。”

候着薛放出了暖阁,戴春风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太孙是个难得心善又长情的主子,自己这位置不知叫多少人瞧着眼热,今后可得供好了这位祖宗,决不能再出纰漏了。

正思忖着,他祖宗发话了,可这问题却没头没脑的,甚至还有些,不太合乎礼数。

祖宗问:“姚小姐的话讲得如何?”

这是个什么问题?!亏他还专门仔细地观察了姚三姑娘的长相和仪态!

戴春风硬生生地把嗓子眼跟前那句“姚姑娘清秀温婉,娴雅端庄”咽回肚里,又搜肠刮肚地憋出一句“姚姑娘礼数周全,叩首谢恩举止从容,不愧为大学士府上的闺秀”。

祖宗却好似并不满意,皱着眉往远处踱了几步,末了突然脚下一顿,瞪圆了一双眼睛问道:“你见到姚小姐的时候,可曾有听到什么声响?”

完了完了,这皇太孙殿下的差自己是真的当不了了。戴春风现下已经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那姚三姑娘莲步轻移,极为优雅庄重,她稳稳当当地俯身叩拜,钗环声更是几不可闻。

皇太孙殿下究竟想要自己听见什么?

“铃铛!”祖宗终于跟他急了,“我问你,可有听见铃铛的响声?”

“奴婢并未听到有铃铛声响……”他哆哆嗦嗦地,回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了。都说皇太孙和气,可这位祖宗的心有时比天上的云彩还飘忽不定,难琢磨得很。

薛放打量着戴春风这副委屈可怜的模样,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没听见就没听见,你下去吧。”

红鸾接过月仙怀里厚厚的一叠书册,扭头朝着藏书阁门口嚷道:“叫你下去,你还杵在这里,莫不是存心装听不见?!”

要说今日还有谁比明德宫的戴春风更倒霉,那定然是姚府三夫人身边的当归。

三夫人要五姑娘跟着学习打理庶务,五姑娘可好,才学了两日,就被眉州的族婶气得又回了藏书阁。夫人打发自己来请姑娘,可姚府里哪个不知道,五姑娘只是表面上看着安静温和罢了,这位小姑奶奶真要拧起来,那才是天王老子都难劝!

今日若是绿莺陪在五姑娘身边倒也罢了,绿莺脾气好,平日里甚少板起脸教训人。红鸾却是个风风火火的炮仗,偏偏还当着五姑娘的面,自己也不能回嘴,真是平白受一肚子气。

五姑娘鲜少纵着红鸾这样撒泼,看来心中是当真不痛快。当归慢吞吞地往明照院腾挪过去,恨不得三步一叩五步一拜,求遍神佛,好叫这对祖宗母女赶快消气讲和。

月仙等着红鸾把书整整齐齐搁在了紫檀书案上,这才扶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