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人命从手上过,总要留下点敬畏的痕迹。若真的心无半点芥蒂,那恐怕也不再是活生生的人。

“他与你究竟什么仇?”

两人离得近,袁嫤虽然垂眼不敢看他,但是也闻见一层薄薄的、清冽的酒气朝自己袭来。

不臭,倒有一股冷冷的香气。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正是因为莫名其妙,才更加害怕。”

男子移开了手指,将触碰她的地方放进水中荡了荡,像是要洗去污泥似的。

袁嫤窥见了他的动作,忍不住羞恼地脸上泛热。一个好色之徒,居然还嫌弃她!

只听见他道:“害怕的还在后头呢,他估计死不了。”

袁嫤吃惊地抬眸,正对上他看好戏的目光,话不由地脱口而出:“你前面骗我?”

这个人,实在忒可恨!

“如果我没有看见,你不是也打算唬弄我么?”他轻轻笑起来,过于平直的剑眉也随之舒展开,面色柔和了许多:“我不计较你,你又何必诘问我?”

袁嫤也知道这些都在其次,关键一桩,是他说的那人没死。

真是祸害遗千年!

他如果死了,她良心多少要受几分煎熬。可他不死,她恐怕日日难以安枕了。

见她蹙眉深思时又咬住了自己可怜的下唇,男子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挽救她红肿破溃的下唇。

“若要不害怕,你必得先发制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怎么这么多的善意,全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说完他便后悔了,生怕她盯着他问,赶紧催促她下船。

“行了,孤男寡女叫人看见不成体统,你快下船罢。”

先发、怎么才能先发呢?

袁嫤正想着,就被下了逐客令。这位恩公还真是叫她摸不着头脑,还真不是好色之徒,倒真是心中有些正义的。

她一边应声,一边弯起眉眼讨好地探问:“我这就下船,恩公救命之恩,我无以未报——”

“若你要以身相许,那就是恩将仇报。”

袁嫤话还没说话,就被截住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恩公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只是单纯的傲慢罢了。

她被他激得面色微红,心中恼怒,嘴角却仍旧提着:“恩公误会了,我只是想恩公为救我,身上衣衫尽湿,怕是要得风寒。不如,我领恩公去医馆瞧瞧?”

顺便,把她带回去,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在哪。

男子扫了一眼黏在身上的湿衣裳,的确不舒服。

“寻常医馆,我可不去。”

得,是位爷。

虽然心中嘀咕,袁嫤嘴上还是恭顺:“恩公保管放心,咱们去五福堂,那可是开封府最好的医馆!”

而且,和她家就隔着一条街。

男子瞥见她面上藏不住的激动神色,眼眸一转,便明白了她的小算盘。

这女子怕是想蹭他的马呢!

“会骑马吗?”

袁嫤摇头,心想,骑马颠簸又累人,公子哥不都是坐车吗?

男子突然垂头轻笑,搞得她莫名奇妙。

直到她走到岸边林子里拴着的一匹高头大马边上,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把缰绳塞到她手中,淡淡地解释:“你不会骑马,那就只好为我牵马了。”

说完,他就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问她:“还不走?恩公可要染风寒了。”

袁嫤从来没见过这种路数,纨绔子弟不少,多少还是会怜香惜玉的。这样大剌剌一点不客套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也是,自己欠着人家一条命呢。

“您坐稳,我这就走。这地我来得少,还得烦您给指指。”

她已经大致猜到这是开封府东头的潜溪,离城有十几里地。因为有些远,所以她也只来过四五次,不怎么记得路。

她悄悄叹了口气,身上处处是伤,还要裹着冰冷的湿衣服走上这么远,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走到医馆。

男子骑在马上,悠然地监看他的“牵马仆从”。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偷懒,她简直在龟速前进,那脚步虚浮得仿佛踩在棉花上。

他刚要出声提醒,却见这女子缓缓停了,扶着马头,慢慢跪了下去,然后“咚”一声,一头栽在了地上。

男子赶紧从马上跳下,将她抱起来试探鼻息,鼻息尚在,只是额头滚烫。

拢共不到二里地,这女子怎地这般娇弱!倒好像他多凶狠似的。

他比划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扛起来放上马,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持缰绳踩蹬上马将她圈在自己怀中。

双腿夹马腹,马儿立时绝尘而去。

及至城门口,业已落锁。男子未下马,只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物,交予守城官兵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