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你妈妈的神经就像一条紧绷着的弦,”他打了个比方,“时时刻刻得不到放松,也因为太过紧绷又触碰不得,只要一动就随时会绷断,而绷断的后果……”

男人沉默了一下,“你们应该也能猜到。”

我也沉默着,没有接话。

所以呢?这和朴灿烈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他被这样对待的理由和原因吗?

没有道理。

“小熙,并非是我和你妈妈不负责任。在国外的这些年,你妈妈每天都要看你的照片流泪,说很想念你想见到你,近几年你妈妈的情况也逐步在转好,这不,一有好转我们就马上回来了。”男人生硬地扬起一抹笑,冲我张开怀抱,“爸爸妈妈这次回来再也不离开了,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他说了这么多,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对着我说的,仿佛站在我身旁这个人压根就不存在一样。

我只觉得荒谬。

从我记事起,陪伴着我的、一直在我身边的,笑也好哭也好,幸福也好难过也罢,所有一切的情绪,从来都没有这两个所谓的“爸爸妈妈”的参与。

而现在他们在我面前,否定掉我最重要的人,用那种别有用心的眼神把一切错误归咎到他的身上,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推卸掉自己的失职,试图用那些沉重的情感镣铐捆绑住我,还要将这一切美名其曰“团圆”?

凭什么?为什么?

我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到这样可笑又不负责任的话,就连眼前男人带着讨好意味的面目也隐约变得可憎起来,心里那点本来就微不足道的期待也彻底熄灭掉了,我移开眼睛,含混地拒绝道:“……还是询问哥哥的意见吧。”

我不在乎任何,我只在乎他。只要不愿意,我就会始终坚定地站在他身旁。

永远永远。

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世界,也会很美好。

我相信,以及确信。

“好啊。”

却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都开始有了幻听,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面色还是淡淡,甚至都没有思考太久,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团团圆圆吧。挺好的。”

和我的错愕截然相反。

*

得到了满意的回复男人显得很高兴,有些急切地回去找女人说这则好消息,我迈着恍惚的脚步跟在朴灿烈身后,冷不丁发现自己开了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自觉把心中所想问出了口。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瞥我一眼,重复念着反问我。

“……”我哑了一瞬,这样的话确实很像白眼狼,但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同意?”

他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嗓音依旧很平淡,“我们是家人,朴熙。”

家人。

他们真的把你当家人了吗?

心底是说不出的痒,仿佛有成群结队的蚂蚁敲锣打鼓地组织号召起来不停在我心脏上攀爬,痒得我几乎要忍不住,那句话也堵在喉头,下一秒就要敲碎我强行紧闭的牙关要逃脱出去。

或许是我面色太不对劲,他又看了我一眼,问我,“还有什么话?”

我重重舒了口气,低头看了眼疼痛的掌心,发现早就已经被指甲掐得通红,我漫无目的地盯着掌心里那几个明显的指甲印,静了一会儿,“你讨厌我,是因为这个吗?”

朴灿烈却愣了愣,他抬起眼皮思考了几秒,像是在回味我的这句话,然后他笑起来,那笑容似乎带着光,亮却不刺眼,“我要是因为这个讨厌你,早就在十几年前把你扔出去了。”

他这样说。

也是。

紧绷的脊背松垮下来,我垂着眼睛,竟分不清自己该开心还是难过。

果然还是因为顾念啊。

“走快点吧,”他催促我道,加快了步伐,嗓音里倒没有丝毫着急的意味,“别让他们等急了。”

我情绪不高地点点头,正打算跟上他的脚步又发现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哥哥?”我下意识去看他的脸色。

然而他表情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冷脸,也没有不高兴,他像是在思考,停了两秒后又说:“算了,也没什么,还是慢慢走吧,小心你的脚踝。”

其实并不是很痛了。搓开淤血后这点细微的疼痛根本就远比不上以前受过的每一次伤。

但是周遭的一切似乎在刹那间静止住了。

视野里的所有事物,都只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鲜活又生动。

我静静地望着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中,挣扎不得——亦或是我不想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拖进漩涡深处。

那个名叫朴灿烈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