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陈嘉音再无话要说。

正当她想提议,二人不必狗尾续貂,不若就此“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时,不远处传来紧急的刹车声、重物跌落的闷响。随后一人高呼:“有人受伤了,快来人!”

陈嘉音下意识看一眼谷阜——他已在瞬间回归职业状态,他冲陈嘉音冷静地一点头,随后快步跑向传来呼救的转角。

陈嘉音紧跟着跑去。转过街角,丁字路口垂直的街上横躺着一辆重型机车,一名浑身紧裹黑色皮衣的长发女子趴伏在地面,她的腹部诡异地抬起,露出贯穿刺入的一截钢筋。

钢筋?陈嘉音转过视线。这条路年久失修,市政正在进行翻新加固,部分建材被堆放在路边。她又看一眼机车留下的刹车轨迹,心中猜想,或许是车主没留心道路翻新时的不平整,机车速度过快,压弯时遇到颠簸侧翻。女骑手被甩下车,倒霉地落在一堆钢筋上。

谷阜已跪在伤者身旁,他小心观察那人的腹部,估算钢筋刺入的深度,以及是否伤及重要脏器。

呼救的阿姨是附近的住户,她赶着清早时辰出门买菜,“小姑娘开得太快,我就看见她的车子一歪,人飞起来,刚好落在钢筋上,”她满面焦急,身子往前探,既怕,又想看看那人伤得多重,“哦呦,钢筋都扎进去了。”

谷阜没有抬头,“嘉音,”他唤道,“叫救护车。”

陈嘉音早已拿出手机,键盘中已拨好“120”,闻言,她应道:“马上。”

拨通电话后,陈嘉音准确说出地址,“您好,长丰路与子秋路的丁字路口有人因车祸受伤。”随后,她按下免提键,将通话口凑到谷阜面前。

谷阜一面扣着伤者的手腕数她的脉搏,一面冷静道:“伤者,女,青年。腹部刺入直径2厘米的钢筋,未刺穿,刺入深度约7厘米。出血量200毫升左右,意识清醒,脉搏、呼吸改变不明显。”

接线员明显一停,“您是医务人员?”她问道。

“是。”谷阜答道,“我是江城人民医院普外科的医生。您放心,救护车到达之前,我都会在。”

挂断电话后,年青的女骑手仰起头,露出沾满尘土与泪水的脸,“医生,救我,我不想死。”因她说话,她的伤口被牵扯,疼得她更是又急又怕。

“别动。”谷阜忙阻止她。钢筋的下半截被埋在建材中,无法轻易抽动,谷阜在伤者的左边撑住她的身体,又让陈嘉音在右侧扶住她,“也不要说话。看出血量,钢筋并没有伤及大动脉,你别怕。”

陈嘉音又拨下“119”,喊来消防。不多时,两道警报声快速接近,一红一白两辆车呼啸而至。

待将女骑手送入急诊抢救室,陈嘉音才发现,自己的棉服、手上都沾满血。血液干涸,留下暗红的颜色与腥味。她微搓手指,自紧绷的指间揉下血泥,陈嘉音蹙眉,显然觉得不舒服。

谷阜与急诊医生交接完患者的伤情,往回走时看见陈嘉音一身的邋遢,“走,送你回家?”他提议道。

如今这情形,坐公共交通显然不合适。即便是打车,十有八九她也要遭司机避忌。陈嘉音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忘记开车?

“你不用上台吗?”陈嘉音以为,谷阜作为伤情的第一见证者,第一处置者,应当会进入抢救室,与急诊医生一道手术。

“不用,”谷阜摇头。不论何时,急诊大厅永远人头攒动,他看见自不远处飞奔跑来的家属,便伸手在陈嘉音后背一揽,让她离开家属的前进轨迹,避免被撞到,“有值班医生,腹部也不是我的专长。”

“走吧,”他放下手,再次道,“送你回去。”

陈嘉音没再推辞,点头应好。

谷阜的车是去年新买的,因而,这是陈嘉音头一次坐他的车。

他抽出一张消毒湿巾,下意识想要拉过陈嘉音的手擦拭。陈嘉音却一避,接过湿巾,“我自己来。”

谷阜看着空落的双手,怔愣片刻。几息后,他压下心中的不适,又抽出一张,擦拭自个手上的血迹。

收拾一番后,谷阜启动车子,他将车子驶入地面道路,又绕一个弯,开上高架。压过减速带时,车身晃动,后视镜悬挂的一枚配饰猛地一摇,打在前窗玻璃,发出响声。

二人的目光随之荡过去。陈嘉音认出那枚铃铛,是浅草寺的金龙铃。

彼时是谷阜留院备考的前一日,陈嘉音翻看朋友圈,偶然发现好友正在东京度假。她想起浅草寺开运招财的金龙铃,便私信好友,托她带回两枚。

谁料,金龙铃还未人肉带回国,谷阜已被江医录取。只不过,他听说前情后,特意要去其中的一枚,不知悬在何处。

后来,他们分开得匆忙,陈嘉音也没想起,需要将之要回或请谷阜丢弃。只是她自己那枚,早在上一回搬家时,就遗弃在之前的屋子里。

陈嘉音收回视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却没有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