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个大晴天,窝在家里休息的姜念尔连着三天没洗头,便趁着这功夫去剪头发。这阵子掐摸一算,她居然有两个月都没修头发,难怪刘海儿总戳眼睛,后面的发根也有点擦领子,可到了理发店之后却改了主意。

倒也不是突然想换个发型什么的,就是洗头的时候听理发师和小妹在那儿闲聊,理发师问小妹为什么突然留头发也不染色了,小妹满脸憧憬地说她要结婚了,头发略微留长一点到时候好做造型。

姜念尔心头一动,洗完头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对着镜子看了半天,问理发师道:“我这头发不剪的话,到明年四月份,能扎起来吗?”

理发师都是老熟人了,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笑着回答:“能扎一点,但肯定会散出来很多碎发。怎么,想留长头发了?你这头发不烫不染天生垂直,留长发也好看。”

姜念尔依旧盯着镜子看了半天,理发师拿着剪刀等着:“怎么,还剪不剪?”

“不剪了,吹干吧。四月份我结婚,略微留长一点好做造型。”姜念尔自己动手解了围布,伸手扒拉一下后脖颈上的头发,“婚礼前我来找你修修。”

说留起来还真留了,陈实摸着她的头发像撸猫一样来回揉搓:“短发也可以做漂亮造型的,你这发尾现在扫着衣领子,不太舒服吧?”

这时已经接近元旦,姜念尔的头发若是不用发胶打理的话,倒很有几分落拓艺术家的不羁味道,没有型不说,前面盖眼睛,两边搭耳朵,后面戳衣领,加之她头发很垂很顺,看上去活脱脱一个长了水母尾巴的蘑菇头,瞧着倒挺可爱。

“就这几个月,想长太长也不行,从小就是短头发,我自己都想象不出来我长头发什么样子。”姜念尔对着镜子扒拉头发,用发胶把不听话的碎发给归拢起来,收拾收拾又是一副干净利落的模样,头发些微长了一点后,她身上那股雌雄莫辨的劲儿淡了些,一眼看去绝不会搞错性别。

陈实倚在卫生间门框看她打理头发,突然问起赵新强。

“那个姓赵的,最近又找你麻烦了吗?”

姜念尔略微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如:“没事儿。”

六台630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交的,这个型号出得少,厂里没有现货,都是到了款现生产的,赵新强像是杠上了似的,有事儿没事儿就去兰智晃一趟,自然也少不了去姜念尔那里找点不自在,但这笔单子记在了卢光义的头上,赵新强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敢怎样。姜念尔近来也极少在车间里干活,就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拉片攒素材干点副业赚零花。

陈实近段日子有项目要忙,时常加班,她便自己骑车或者地铁回家,两个人因为活动时间相错见得少,突然间就有点微妙地凉了下来。

姜念尔敷衍了一句,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当,遂认真补充一句:“那人渣运气好,上回没把他打坏。不过我是再也不会去触他的霉头了,其实本来也没打算挣他的钱,我心里有数。”

两个人站在玄关前穿外衣,姜念尔穿羽绒服,陈实穿呢大衣。

“你要是把他打骨折了,搞不好真能给你弄进去。柳哥说了,也幸亏你当时脑震荡,应该是没多大劲儿,不然真敲断骨头也是麻烦。”陈实伸手拿了围巾给姜念尔围上,“晚上我要加班,你穿暖和一些,不然去车站那段路太冷。”

姜念尔抬头在陈实的嘴角上亲一下,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臂:“Roger!”

陈实垂眉看她,眼里满是温柔,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清晰有力,每当看到她的笑容,听到她的声音,抱着这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欢欣喜悦的情愫来。

每天见她,不是一个习惯,而是一种期待。

他知道,他动心了。

那时候苏晓缇质问他为什么不能回答他爱不爱姜念尔,他也觉得这是个问题,他想着他能喜欢她就可以了,也不奢望自己重新能获得一份真挚而浓烈的爱情。姜念尔么,一个表面乖巧温顺,背地里撒泼耍赖甚至是有点心理扭曲的女人,估摸着也不会轻易爱上什么人。

但是自从那天他冲上去把赵新强打翻在地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但在陈实看来,喜欢和爱,是有区别的。

喜欢带来的都是享受和愉悦,从得到的欢喜里感觉到成全和满足,只盼今朝卿卿我我,不想来年身在何处。天上月是天上月,管他圆缺。

爱是喜欢之上的磨难,如虔诚的敬献,浓烈时要燃烧,内敛时要克制,付出与奉献都是心甘情愿。天上月看着清冷,那便想了办法摘下来暖着。

爱是赤火烈焰,明知前路都是痛苦折磨,却还是想叫人一头扎进去。

陈实默默地想了许久,他这是真的着了姜念尔的道了。

那天如果是别的姑娘陷入那种境地,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可是当他切切实实看见姜念尔被赵新强挟制扼喉的时候,整颗心都差点要跳出来,说真的,他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