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百年这份心性,她也不是不能赌这一把。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三日后北海之滨,本尊亲至。”说完海棠就让阿树送客。

不过撑这一会儿,疲倦就如山海重压让她几欲崩溃。

累。

太累。

阖上双眼的下一瞬间,混乱梦境纷至沓来。

有时她在笑,有时她在哭,有时双目赤红,目眦尽裂。

有时在夏天,蛙鸣蝉噪,更多的时候在冬天,大雪隆冬,看不到尽头。

梦里有很多人,父亲、兄长、母亲、师父,一个个都离她而去。

海棠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他们,可还是无法抗衡黑洞将他们的灵魂撕碎,最后她奋力一跃,捉住了一个人的手。

是师父!

海棠抱住茱萸,埋在她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周围可怕的黑洞骤然消散,哭着哭着她的意识又骤然模糊了起来……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她正在急速下坠,躯体生生劈破绝岭峭壁上横出的枝丫,一路砸下去,直至摔在一处延伸出来的洞穴台上。

嘶——好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七窍开始有血渗出。

她要死了。

季海棠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然后平静地等待死亡。

只是还有一点儿不甘,就这样死在这孤地,乱鸦野鸣,尸身腐朽后还会有秃鹫来衔她的肉,分食她的骨,这样的死法着实窝囊。

她绝望地闭上眼,濒死之际,耳中传来一线靡音——

“来。”

季海棠忽而觉得自己有了气力,腑脏也俱都归位,她像魂魄离体一般飘起,空气中有看不见的线将她引至洞中,她抬起双手喃喃道:“这就是死后的魂吗?”

一声轻笑从虚空传来,“遇上本尊,你命不该绝。”

季海棠飘至洞内,她看见一个奇伟高大的背影,落到地上她捏了捏自己的肉,嘶,有痛感。不由惊呼:“我、我没死?”

可死而转生这种事情实在超乎她的想象,头皮发麻的她强装镇定:“素不相识,阁下何故救我?”

岂料那人不答,坐身持剑平平一扫,凛然剑意化成一线直袭季海棠面门。

瞳孔骤扩,季海棠整个人被定在当场,没由来的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感受到其间蕴藏的坚如磐石的剑意,令她讶然。

在触到她睫羽的一瞬复又收回,一击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即便季海棠从不信鬼神之说,此刻她也意识到眼前之人或有神力,绝非常人。

使完一招,那人悠悠道:“现在可愿拜本尊为师?”

“收我为徒,这就是您救我的原因吗?”

“很奇怪,你是本尊生平所见最有天分的剑手,却是个凡人。”那人似也疑惑,然后兀自笑开,“管他神凡鬼怪,你只说你学不学吧。”

季海棠自然心动,她算半个剑痴,又捡了条命,只是……

“我该死的。”她这样说。

“休在本尊面前说这些薄命之语,本尊只问你想死吗?”

回想方才的生死一刻,季海棠果断摇头。虽然她也想过自尽,可真正死过一回后她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想死。

她怕死。

“既然不想死,那就要拼尽全力活,谁伤你谁负你统统报复回去,才不算枉活。”她说得铿锵有力,仿佛意有所指。

季海棠攥紧了拳头,一些不好的回忆似走马灯过,她好像死过一回又重新活了一遭。

她抖着手,将回忆中痛苦不堪的自己连根拔起,颤抖着声音恍悟般道:“师父一言醒我,请受徒儿一拜。”

拜师后季海棠才知这世上真有神魔鬼怪,而她因缘际会仓促拜下的师父正是魔族第十七代魔尊茱萸。

洞中数日,海棠不仅往生魔道,还学会了茱萸教她的一身本领。

茱萸:“很好,你已将最后一层功法领悟。”

听着茱萸夸赞的语气,海棠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妙,“师父……”

话没说完就被茱萸打断,“现在为师将龙渊交付与你。”

“可是师父,魔剑不是魔尊身份的象征吗,您给我做什么?”

这几日海棠也了解了魔族情状,茱萸之所以藏匿于人间洞穴,是因为族中内乱,她遭翼魔族族长孤鹜背刺重伤,谋权夺位,不得已遁走人界。

“为师要你替我杀回城中灭了孤鹜,重整魔族。”仿佛知道海棠要说什么,茱萸微笑摇头,“我已无力回天。”

“您不是说过要拼尽全力活吗?这是您教我的!”海棠拔高声音。

短短月余的相处,茱萸于她不啻再造之恩,她也早已将茱萸当做再生父母。从前母亲没教她的,是茱萸让她重生。

茱萸平静地安抚海棠,“为师也尝拼尽全力与阎王爷打了一架,可还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