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明听到海棠的命令,脚步止在原地。

他也听到了台下的纷纷议论,逐渐有人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循下望去,还有零星几个未曾比试的男仆留在场内。修明细细打量,他们俱都如莬丝花般依附在主人身旁,眼尾含春,媚色动人。

修明认真揣摩应当如何依样画葫芦,可想想就觉得别扭。

太怪了,他做不到。

眼神飘忽着下了台,不敢直视海棠。

走到海棠面前,议论声越来越大,看着海棠难看的脸色,他心一横。

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眼底弥漫着雾气,其声如玉石轻击又如寒蝉微鸣:“主人……”

魅魔族男修身份低微,佯装的可怜些或许可行?

海棠闻言直接愣住了,他这一声搔地她心尖痒痒的,配着她最喜欢的一身月白色,干净又纯粹,一瞬间诡异地腾升起把他当场弄哭的想法。

不仅海棠,在场所有人都呆了一下,一些不可言说的念头朦胧萦绕。

海棠察觉,凌厉地扫视一圈,众人感到一阵莫可名状的恐惧,一点子想法即刻被吓得魂飞魄散。

回首看着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修明,她突然就生不起气来,再次警告地看了一圈在场人等,拉着修明就匆匆离开了。

此后,魅魔族里的男修们不再做妖娆的芍药,开始流行起掉眼泪的小白花。

这其间的眼泪还很有讲究,须得当落不落最有风情。

在场者回忆道。

回到驻地的魔兽店,小九被海棠派出去做事了,整个阁楼都空荡荡的。

在熟悉的领地,海棠才敢松懈下来,方才夺舍耗了她太多精神,她现在浑身都提不起力气。虚弱地走到房间,修明一路紧随。

躺在床上,脸上写满疲惫。

修明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给她诊视,海棠有气无力地抗阻一下,“我没事。”

修明找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温声道:“从前你有一点儿不舒服都会同我说,若我问起你却说没事,那一定是很难受了。”

直视她的目光清澈而温柔。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过去,海棠微微避开目光,“我真的没事……”

他站起身,微微弓着腰,窗外血月投射下他的阴影整个笼罩住她,他将手轻轻覆在她的灵府上方,哄着她:“我就站在门外看看,好么?”

听到他不进她的灵府,海棠周身的气势消散许多,紧绷的神经逐渐放下,整个人被迟来的困倦裹住,眼睑控制不住下垂。

修明温暖的掌心贴着海棠的额头,一边将静心咒吟诵出声,一边试图与她的灵府建立联系。

那是一扇焦黑色的大门,看到它的一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蔓延,心里泛着苦意。

站在门外,能感受到它曾历经百年风雨飘摇。主人没有修缮它,门面已被蚀的不像话,轻轻一碰就落满一手灰土。

残损,这是修明看到它的第一感觉。

大门没有锁,只是看着就觉得沉重,若无主人开门相迎,无人能打得开它。

厚重,这是修明看到它的第二感觉。

冷不丁一阵大风刮过,修明打了一个寒颤,府门上的灰土被卷走。

现在她很难受。

一个康健的身体蕴养的灵府应当是无风无雨,四季如春的。

站在海棠的灵府大门之外,感受时来的寒雨凉风,修明忽而觉得当初的自己错了。

他与她隔着的那些前尘,是跨不过去的。

狼狈地退出海棠的世界,修明看着熟睡中的海棠,抚平她的眉头。颓丧地靠着椅子守在床边,直到稀薄的月光一寸一寸离开床榻,室内归为黑暗,他听见一声低哑微弱的——

“抱歉。”

***

春令,百花盛放。

兆庆帝为嫔妃文氏修建的宜春水榭于年初竣工,春日园中的迎春花竞相开放。

借此春光,文妃在宫中举办了迎春宴。

傍晚太子在勤政殿处理完政事,为了避开人流,特意择了条御花园外的僻静小道折返东宫。

未走几步,身后的锦书道:“殿下,前面似乎有人,咱们要不换条路?”

他也听到了,就是隐隐觉得这声音耳熟。

“说我粗鄙我就粗鄙给你看!”那声音更大了些。

鲜于修明听闻加快脚步,在丛丛碧叶中转了两个弯,终于找到声音源头。

季海棠此时正将文缨压在身下,将迎春花扯了硬塞进文缨嘴里。

文缨被花瓣噎住,嘴里含糊不清,呜呜噫噫乱蹬着小短腿。

还没发现有人过来,季海棠钳住文缨挥舞的双臂,小脸紧绷,凶巴巴地吼她:“你说啊,有本事再说啊?”

太子示意锦书赶紧将两人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