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人絮絮叨叨将自家的事儿说给几人听,她家中本以卖菜为生,丈夫去后,她一人照应不来,儿子王大柱又吃不得苦,便将自家的菜田租赁给了旁人,自己再做些绣活贴补,日子倒也过得去。

唯一难处在于她那儿子被她娇养着长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日价游手好闲,结朋交友,十九岁了还没个营生,亲事也因此耽误下来。

有一回,王大柱因缘巧合从一个朋友处听闻,灵武县令赵大人要雇佣几个伶俐的长随,因不是要买奴仆,便不好去找牙行,只是托了人四处打听。

王大柱心眼活,回了家跟他娘提了这事,将家中积蓄拿了一大半打点,最后竟真成了事,做了赵县令身边一个长随。

虽是个小人物,手头却也有不少权力,衙门里人员出入公文往来都有份参与,有士绅来拜访的,也得靠着他执帖传话;最要紧的是,他还帮县令大人掌着花押印,遇到需要签押的文件,赵县令只需唤一声“大柱”,他便心领神会递上东西。

日子久了,越发不满足了,一心想着再爬得高一些,便将主意打到了赵县令身上,百般讨好,恰逢那县令遇上一桩难事,想要瞒着夫人找个黄花女子冲冲霉运,他便自告奋勇将自家妹子哄了出来。

为防止他老娘找去,特意将家里的银钱全都搜刮走了。

这老妇人为了救女儿,哪里管得了那样多,虽手上一文钱也无,仍靠两条腿走着往县衙赶,这才又累又饿晕倒在路上。

好容易到了县衙门口,让人找王大柱出来,想劝说他赶紧把妹妹要回来,谁知那逆子竟推说压根不认识她,自己躲得远远的。

老妇人不得已哭骂起来,要往县衙里闯,却被几个衙役挥着棍子打了出去,幸而又遇到周寒,才救了她一命。

念辰听得唏嘘,递了帕子给老妇人抹眼泪,又问周寒,“你可知,那赵县令将人藏在何处?”

周寒摇头,“这事儿我头一回听说,哪里会知道那样多?”

陆凌插话道,“不要紧,晚间入了府衙找个人问一问就是。”

念辰抿唇一笑,知晓他说的“问一问”的意思,喜道,“那就好,让文长赶了车子在外头等你。”

“好。”

周寒见事情议定,找吴举人借了马匹,同几人道别而去。

入了夜,待万籁俱寂,陆凌才同文长驾了马车赶往县衙,文长远远将车子停好了,叮咛陆凌小心些,自己便安安分分等着了。

陆凌纵身跃入府衙,掩在一处假山中等了片刻,见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口中哼着小调儿,一摇一晃地走过来,肩上搭着个黑漆漆的褡裢,里头的文牍随着他走动一晃一晃,手里头还拿了个荷包状的物事,正无聊地抛起来又伸手接住,反反复复,显然心情极好。

然而,下一刻,啪嗒一声响,荷包掉在地上,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就已搭在了他颈间,紧接着又被褡裢堵了嘴,连一声惊呼也未发出,人就被带去了假山后。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人,这会儿已周身抖如筛糠,陆凌见他这般没用,也不再难为,低低道,“我问几句话,你若是敢叫,便要了你的命?”那人立时点头不止。

“你们赵县令掳了个叫王二花的女子,你可知关在何处?”说完,将那褡裢抽开,等着那人说话。

“二……二花,你找二花做什么?”那人不答反问。

陆凌想想,嗤笑一声,“你就是王大柱?”

那人点点头,见势不对,又快速摇起头来,“不是,我不是,求壮士饶我一命。”

陆凌懒得同他周旋,弯身将他方才把玩的荷包捡起来,摸到里头是几块碎银,嫌恶地收进袖中,打算回去了给那老妇人,又提气将那王大柱带着越出了院墙。

王大柱见了他的能耐,哪里还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全交代了。

陆凌将他绑了,扔给文长,又去了赵县令藏人的宅子里,将那女子用被子裹了偷了出来,一并塞进车厢里,就往吴家的宅子里赶。

念辰和锦心都在陪着老妇人说话,并未睡去,听到声响都心焦地站了起来,迈步便要出去看动静。

还未走出庭院,就见陆凌和文长风尘仆仆回来了,背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被反剪了双手绑着,女的瘦瘦小小眼圈红红的,见了老妇人,便扑过来抱着大哭起来。

老妇人乍然见到好好的女儿回来了,一时喜得又哭又笑,待冷静下来,才问道,“那人可欺负了你?”

话一出口,见周围几人还看着,立刻掩饰道,“没事,没事。”

叫二花的女孩儿不察,只摇摇头,“我听那里头的人说,吉日还未到,我没有被欺负。”

老妇人闻言,又是两行眼泪滚落,拭泪时才看了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眼神里又是恨又是怨,到底也只长叹了一口气,牵了女儿的手低低道,“你要是想让我们娘俩去死,我们这就死在你面前,往后再不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