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前行着。

“我曾经想过一个愚蠢的问题,这世间对于死去的人和仍然活着的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我阿娘希望我能做最最普通的人,平平安安在尧光村里娶妻生子,过完平常的一生。可我违背了她的意愿。我不愿那样!那样的话,我便是一具行尸走肉,和已经死去的他们没有区别了。”

念辰静静屏着呼吸,生怕有太大的声响,扰乱了他剖白的心绪。

陆凌继续说道:“我想,那区别大概是,死去的人不只是无法再吃饭睡觉,最重要的是,他们再不能有任何作为了。我爹爹曾说过,若是再起战事,他仍要冲锋陷阵的。可是,如今他没有机会了。可我还有,那便要去尝试一番。有朝一日,我定要堂堂正正再次站在那人面前。”

念辰心中生出密密匝匝的心疼和仰慕来,她原想过,便是他因此次大难变得偏激失了分寸,要做出不可理喻之事,哪怕为世俗所不认同,她也照样会陪着他帮着他。

如今看来,不过是她想多了。

静默一会儿,她语气弱弱地开口问,“那么,报仇呢?”

陆凌忽的笑了,“事情的真相,我早晚要查清楚的。至于报仇,若那人真是金銮殿上那位,我便要去弑君么?我不知道。我阿娘曾以死相逼,求我不要做乱臣贼子。可是,若是仇深似海,我又如何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如今,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番话,他在心头早已想了许久,没对文长说,也没对徐佑林和宋澈说过,如今却在这马车内对着念辰一字一句说了出来,非但不觉突兀,反而心下轻松不少。

念辰轻笑,安抚他道:“未来的际遇怎样,我不是刚刚都跟表兄说过了吗?必定大有作为。如今,我们便安于当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有何妨?表兄如今正是大好年华,当以磨砺自身为己任,旁的待到时机成熟,自会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好,那便借表妹吉言。”

月色仍旧当空照着,银辉洒满大地。

车子行到宽阔平坦处,马儿快速疾驰着,带起一路尘土。

念辰在这样的摇晃中,竟也渐渐入了梦乡,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陆凌听念辰睡得安稳,鼻息间似乎闻到她的气味。

那气味不像女子的甜香,反而带着淡淡的药味,纯净而美好,悠悠的飘散着,沁人心脾,他也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文长听到里头没有了一点声响,心知几个人都睡着了,车子越发赶得稳当起来。

道路两旁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树影,空隙中有月光流淌下来,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车子一闪而过,越发显得那影子峭楞楞如鬼一般。

文长心下并无半分惧意,反而满心挂念着快些儿赶路,待到出了盛京地界,便如飞鸟入林,他们一行人再难觅踪迹。

何况,临行前有徐府之人前来报讯,言道国公爷已安排了其他方向的几路人马,一旦发现对方起了疑心派人追击,便用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沿途中只需小心谨慎些便好。

月光渐隐,天光微亮,一束光冲破云层在湛蓝的天空中划下分界,旭日东升。

锦心揉揉睡得有些僵硬的脖颈,伸出头来问文长,“你累了吗?要不要我换你?”

文长笑,“你会赶车吗?”

“你教我我不就会了。”

“行行行,教你。那你坐到前面来!”

念辰和陆凌听到两人小孩儿般的对话,不约而同地笑了笑,睁开眼睛,迎接新的一日。

文长和锦心闹了一阵,将车子停在道旁,分了食水给几人。

草草吃完东西,几个人松快松快筋骨,便再次出发,在那片光芒四射、令人炫目的金红色云彩的照耀下向前驶去。

锦心嫌车里憋闷,照旧和文长一起赶车,独留了念辰和陆凌在车里。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免有些尴尬。

念辰回转了视线,撩开车帘见道旁林间雾气弥漫,美不胜收,清爽的晨风路过拂在脸颊上,令她感受到莫大的宁静,似乎自己也能像这风一样,拥有无限拓宽的自由。

想到下了车便要见人,她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当着陆凌的面打开包袱,拿出铜镜和胭脂,用一支笔在眼下一处勾勾描描,没一会儿便画出了个红斑来,又戴上面纱,那斑块遮一半留一半,明确告诉众人这女子挡面而行的原因。

陆凌愣愣地看着,表情促狭,忽的问了一句,“你从前便是这样骗过你嫡母的。”

念辰狡黠一笑,“正是。”

陆凌看看她,嘀咕道:“这么一画反倒引人注目了。”

念辰顿了一顿,“也对”,便三下五除二又擦掉了,重新描画一番,直到镜子里出现了个肤色蜡黄面目平平的女子,她才满意地一笑。

陆凌暗自惊叹,却听她说,“表兄,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