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的鸳鸯厅中,此刻正上演着精彩纷呈的一幕。

前厅里,一众华服男子正在对着一张桨船的图纸讨论,各抒己见,热闹异常。

只见那船不用桨也没有帆,像个车子一样,有四个和车轮一样的轮子,装在船的两侧和尾部,轮子周围又装了若干桨板,只需用人力踩动轮子,桨板不断向后拨水,船便能快速前进。

后厅中,一个梳着双垂髻的少女,正端坐在一张几案前,乌发上装饰着白玉的蜻蜓发钗和粉色缎带,耳朵上戴了一对小兔耳环,正随着她伏案记录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红红的兔眼一闪一闪。

少女脸颊凝白如玉,眼睛又圆又亮,小巧的鼻子微微翘着,想问题时小嘴微张露出一排细碎的皓齿,偶尔还会伸手摸一下耳朵上的小兔儿,说不出的认真可爱。

这鸳鸯厅原是宋家的一大发明,是个通而不同的复合空间,用屏风将内部一分为二,分成前后两个厅,前厅作待客之用,装饰得颇为奢华大气;后厅则作休憩之用,简单设了床榻桌案,四周围以回廊,是个私密雅致的所在,没有主人应允,一般客人不会随意闯进来。

那屏风又做了特殊的处理,看似通透却又看不清一墙之隔的任何东西,是以只要不发出大的声音,并不担心被人发现。

此时,前厅里的正是庆王、宋家兄弟和那袁公子并另外两位巧匠,以及宋府的贵客勇安候世子陆凌;后厅的则是被自家哥哥安排在此安静旁听的宋羽小姐。

在这些人的努力下,不久之后,继水推磨、水力纺车和风帆扬谷机之后,大盛朝又有了把桨楫改成桨轮的车船。

试船之日,只见那桨轮击水,船行如飞,令人瞠目!而那船上更是彩旗迎风招展,船后带起的浪花,仿若一条铺开的白色缎带,壮美至极,人群中爆发出一大片惊叹之声。

此是后话,按下不提。

一早上的唇枪舌战,宋羽姑娘听得已是打起了呵欠,肚子里也隐隐有响动传出,好在外面仍在热烈的争论,倒也未曾被人发觉。

就在她已经没了耐心,打算自个儿顺着后面的小门遛走时,庆王爷便发了话:“时候不早了,摆饭吧,大家先用午饭。吃饱了,我们再来商谈细节之处。”

众人争论声歇。

宋羽从椅子上下来,抱着自己的图纸笔记,蹑手蹑脚地开了小门往外走。

这时,一位王府侍卫上前来,在庆王耳边低语几句,便见他面上泛出微不可查的喜色,向众人长揖一礼,“对不住各位,本王有桩急事需要处理,便先不跟大伙儿一起用饭了。”

说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便转身急急离去。

花园小径上,宋羽正高高兴兴往内院里走,不时停下来摘个花儿看个鸟儿,对着一切东西都好奇不已。

庆王在后面远远看着,心里一面欣喜,好一个可爱灵秀的小姑娘;一面又鄙夷自己,何以脚步不听使唤非要跟了来,虽然自家确实并非什么坦荡君子,可此番行径也着实太不磊落。

转念又觉得,是这宋家先对我有所欺瞒的,我不过是要自己探查个清楚,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理当毫不心虚,便继续小心隐着身形跟着。

眼见小姑娘进了一道垂花门,他正心下怅然,自己好好一个王爷,总不好闯进人家内院里,便想转身离开了,却听有人脚步匆匆迎面赶了过来。

“哎呀!”

少女软糯的声音响起,迷迷糊糊离眼前的高墙远了一些,用手摸摸被撞疼了的鼻尖,忍不住轻声吸气,声音细弱像只小猫。

宋羽进了内院,又试探着去摸耳朵上的小兔耳坠,一惊之下才发现,一边的耳朵是空的。

她原不愿戴这个,就怕自己弄丢了,身边的丫头却说小姐长大了要装扮起来了,不想才一早上便弄丢了,又想起乳母说过姑娘家的随身东西不能随意乱丢,免得被登徒子拿了去惹麻烦。

这才又急急地回来找,一路低着头只顾往地上看,却不防直直撞进一个人怀里。

小姑娘抬了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眼前这人,声音甜而软,问道:“你是谁?”

庆王当下只觉得,胸前被撞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痛竟开始发威,变成了麻和痒,沿着脊梁骨传到四肢,再传到心尖儿上,让他此生从未如此刻一般,呆若木鸡。

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激动之下只觉嗓音有些哑,“我……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在找东西吗?”

“这个,你看,剩一个了,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小姑娘伸出白嫩嫩一只手,给他看手里的小兔耳坠。

“我帮你一起找。”他嘴巴代替脑袋,先一步给出了回应。

“好呀。”

于是,两个人像小狗儿一般,趴在地上这找找那看看,一路寻过去。

直到宋羽的肚子开始咕咕抗议,庆王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趴在地上半天,给一个小姑娘找耳坠,丝毫没觉得时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