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被伤害时凄厉的哀鸣,让他往后一生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也无法忘怀。

万般心绪涌上心头,堵得他说不出话,只怔怔地跪着,将手掌抚向母亲被泪水打湿的脸庞,在那额头磕得红肿的印子上轻而又轻地摩挲着,手抖得不成样子,眼泪一颗颗砸在袍角,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头。

“好,好,我儿是个好样的。”陆夫人眼里焕发出绝处逢生的光彩来。

陆凌这才扶起母亲,为她整理已经散乱的鬓发,又添了茶水让她润喉。

空气静默着。

“过几日,我会去华光寺烧香,你跟着我,到时便不必再回来。娘知道你朋友多,天南海北都可以,走得越远越好。娘会替你打点好一切。”陆夫人心绪慢慢平稳下来。

“是。”

“家里一切有我,你不必担心。走之前,在你父亲门前磕个头,不必跟他说我的安排,只需记得好好活着,不得报仇,不得成为乱臣贼子,便是我陆家的好儿郎,便不负你父亲对你的期望。去吧,娘想一个人静一静。”

陆凌行了礼转身出去,为母亲带上了门。

没一会儿,他从房里找来医治淤伤的药膏,将门推开一条缝放下来,又嘱咐了母亲给额头搽药,才又退了出去。

两日后,陆家母子尚未去拜佛求香,陆凌便先收到了江南好友宋氏兄弟的来信,适逢宋佳老爷子过寿,约他去家中做客,赏玩江南美景,畅叙兄弟之谊。

又过两日,陆凌跟家人道了别,身边只带个小厮大大方方地去江南访友游玩了。

临出发前夜,他在父亲房门口磕头拜别,洒泪而去。

待到整好行装,陆夫人在人前也只做出一副叮嘱远行孩儿的慈母模样:“娘听说江南不比盛京,那边多阴雨天气,我儿出门在外,定要照顾好自己,早日归来,不要让娘惦念。”

陆凌已非第一次去江南,加之心事重重,一路上虽对着满眼的江南风物,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情,只是一个劲地赶路,让自己忙起来,才能不去细细思量他如今到底在做什么。

不到十日光景,陆凌便已带着文长进了临州城。

那边厢,一座江南府宅的四面厅里,飞檐上的神兽张牙舞爪,好不威风,正是龙生九子的其中几个。

那厅外有围廊,廊柱间有石栏坐槛,三面皆是湖水莲池,一面是宽阔的青石平台。厅内宽敞明亮、华贵典雅,抬眼间四处皆是美景。

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正在这四面开阔的厅里饮茶叙话,既可开怀赏景,又能畅谈无阻,要讲些私密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王爷可识得勇安候家的那位世子爷?”一位青色绫锻袍子的公子问道,正是那位宋家的孪生小公子宋澈。

“前几年倒是见过一两次,年岁还不大,已经是个文武双全的俏郎君,长得招蜂引蝶,我那几个皇妹看了都眼馋。”那一身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的公子,散漫地开了口。

说话的正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高遇,被封了庆王,封地便在这临州水乡。

和高家的其他兄弟比起来,这位庆王爷能被封到这富庶之地,尽享奢华靡费生活,称得上出人意料、运气颇佳。

只因这位全不像个皇家子弟,在朝政上毫无建树,偏爱诗词歌赋、文人风流那一套,整日里只知风花雪月,逍遥于朝局之外。

偏偏他又是个活泼随意的性子,把祖母高太后哄得云里雾里,虽母家不显,仍是靠着一张巧嘴、小意卖乖讨来了这处大好封地。

初来临州,庆王便因对宋家的水力纺车仰慕已久,主动上门拜访,结识了这做丝绸生意、又精于机括术的宋氏兄弟,几个人志趣相投、相谈甚欢,从此结成挚友。

宋清和宋澈听了他对陆凌的评价,不禁哈哈大笑。

宋清道:“却是个风流长相,相处后才知更是个赤诚君子,我们兄弟上回在盛京跟这位世子一见如故,这回老爷子过寿,特特请了他来府里做客。到时王爷可要见见?”

“见见也好,交个朋友。”庆王道。

“你上次提到的能工巧匠,还有个袁大才子,何时请了来,咱们那个机括书库可马虎不得。”

原来,这庆王最初倒也不全然想做个风流草包,只因见众兄弟中不乏狼子野心之辈,又看自家皇帝老子实在手段老辣,便只愿做点无关皇权之争的边角工作,免得逮不着狐狸却惹一身骚。

身为龙子,要显出对那至尊之位无欲无求的逍遥相,最好的办法便是去编点书。

谁料编着编着,他自己反倒对其中的一个门类——机括之术沉迷不已,到了江南这温柔富贵乡,也仍未忘记这点出自真心的爱好。

眼下有了宋家兄弟的加盟,庆王更是对自己的机括大业信心满满,盼着有朝一日能收囊天下所有门类的机括术,做出一个包罗万家的书库,再请了能工巧匠开班授徒,将机括之术在大盛朝各行业中发扬光大,泽被后世,自己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