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兽,窝窝囊囊,心下便先摇起了头。

长舒一口气,她心知大局已定,便不再做无谓的纠缠。

陆凌仍是沉默不语,身体却微微颤抖起来,双目含泪,盛满了从前未体会过的悲凉。

勇安候看着眼前唯一的嫡子,心下暗暗后悔没能早早让他出去历练。

“凌儿,我不会退,陆家的儿郎也不许退。你之前被你母亲纵着,只知习文练武、结朋交友,待你成了家,便去朝廷领个差事吧。以后若是能堪大用,也算为国为圣上尽了一份职责。”

“是,父亲。”

“行了,此事不必再说。早些就寝吧。”勇安候揉揉额角,给这一场会谈做了结束语。

念辰却不知,自己的一番苦心谋划,最终并未能改变任何东西。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像被困在一张网中。重生之人的梦境,杂乱交错,却都与他相关。

而从前无甚烦恼的陆凌,此刻躺在床上亦无法安寝。

脑子不受控制地回想,父亲那一席话在他心中盘旋不去,朝局、人心,种种复杂情境撕扯着,令他难以抉择,却也深切知道,他最终必然会和父亲做一样的选择。

如果真有鸟尽弓藏那一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或许,他不该早早成家,免得祸害了人家姑娘。

眼前浮现未婚妻子侯玉珠那张明媚娇妍的脸,虽与她在盛京城中的集会场合,也曾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可也说不上喜不喜欢。

她美丽温婉,贤淑守礼,又是那位左相大人的掌上明珠,在众人眼里,他们便是一对金童玉女,再匹配不过。

而她,对他应该是喜欢的,要不然,那样端淑的女子,又怎么会违背礼仪在今年的端阳节悄悄地送了一只香囊给他?

那刺绣是两朵精巧的祥云,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相依相傍着飘在靛青的底色上,看着便惹人喜爱。

他又拿起那香囊来,在鼻前嗅了嗅,仍有淡淡的艾叶清香,夹杂着一股子女儿家喜欢的甜香,却不知是何种香草。

想到那日里的情景,他不觉弯了弯唇角。

太子高瑞在府里设端阳宴,邀了各家府宅的夫人、小姐、公子们同乐。

他向来以为,端阳节本就是给小姐们过的节日,往往不得趣味,这一年却因为收到了未婚妻子的香囊,而有几分欣喜。

彼时天气已渐热起来,女孩儿们换上了入夏的轻薄绸衫纱衣,五颜六色,娇美动人。

朱红的廊亭里,太子妃李氏带女眷们在一排排盛了各色香草的铜盆里浴手,一旁伺候的宫人们忙递上雪白的帕子擦干水迹,紧接着便有人奉上一串串浸润了香草的彩线,待得小姐们选好了,便一圈圈地将彩线缠绕在嫩藕般的手臂上,图个祛病除灾的好寓意。

真可谓,“轻汗透碧纨,端午浴芳兰”。

相较起来,贵公子们就无趣了些,有人围坐一桌吃酒,说是圣上赐了几大坛的雄黄酒,太子招呼着众人纵情宴饮;有人在池畔的柳荫下赛诗,不时传来一阵阵叫好声。

陆凌吃了几杯酒,便去赏鉴太子府里的端阳节小食。

果然不同凡响,单单粽子就有十几种馅料,一个个包得精致又小巧,翠翠的绿色皮子上裹了金黄的丝线,整整齐齐地码在盘里,盘子上标了馅料口味,以供贵客们取食。

陆凌一口吞一个,一下子吃了五六个小粽子,再要拿的时候,便听到几声娇娇的低笑声,转头便看到几位生得白里透粉、打扮得温婉清丽的小姐们,俏生生立在他眼前。

他一溜儿看过去,便见到了未婚妻子侯家小姐。

她冲他微微倾身行了个礼,“见过陆公子”。起身的时候,露出了手腕间拴着的五彩丝线。

“彩线轻缠红玉臂”,他脑中立刻想起一句诗,虽未出口已觉唐突,心底暗暗斥责自己无礼,忙敛了神色端端正正向她问好。

一旁几个姑娘嗤嗤笑着走远了一些,留这一对未婚夫妻说几句体己话儿。

陆凌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除了家里的妹妹们,他还未与女子这般私下相处过,又对这侯小姐不了解,只好顿了一顿开口:“此处的端阳小食颇为美味,侯姑娘不妨尝尝。”

侯玉珠抿嘴笑了笑,并未同他一起上前吃东西,女眷们休息的地方也备了吃食,她断断不会在他面前失了礼数。

陆凌见她不应,面色尴尬起来。

侯玉珠从袖中取出那只香囊,轻轻放在手边的石桌上,又对他行了一礼,“香囊赠君子,愿陆公子事事顺心如意。”

说完裙摆翩然,红着一张俏脸,迈着小碎步便离开了。

陆凌这才走上前拿起佳人赠的香囊,摩挲几下收入袖中。

想到那温婉明丽的佳人,心下微滞,与她,此生许是要失之交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