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一点点散去,旭日徐徐升起来,阳光好似一支支金箭从东方云层的空隙中射了出来,新的一日,已经来临。

荣安候府里,老侯爷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照常上朝。

陆夫人虽已认了命,心里到底没有了往日的安闲,此刻正琢磨着事儿窝在一张雕花木椅上,身后有丫头帮她摁后脑并太阳穴,昏沉混沌的感觉慢慢消散下去。

半晌后,这曾和夫君历经过战乱、享受过荣华的侯夫人心底便拿定了主意,遣散了丫头,又将自幼跟在她身边的阮妈妈找了来。

丫头领命去了,阮妈妈不多时便来了,见了夫人行了礼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决断?”

侯府里人口简单,家宅安宁,陆夫人怜惜阮妈妈年迈体衰,已经不怎么要她管府内的寻常事务了,如今特特地请了她来,只想着多一张嘴,也好劝着能走的人趁早离开。

陆夫人也不忸怩,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和自家打算,阮妈妈沉吟好半晌,心道:世人只见高门府宅富贵荣华,是几时才修来的福分,却不知那泼天的大祸也是转眼就来,覆灭也不过一夕之间。

两位姨娘被请了来,见陆夫人神情端肃,身后竟立着久不管事的阮妈妈,一时心下惴惴,又想自家并无任何过错,何必要心虚,这才收敛了惊疑之色,施施然坐了下来。

陆夫人又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通,听得两位姨娘面色逐渐愁云惨淡,柳姨娘面上倒不显,只一双手把自个儿的滚边袖揪得抽了丝,杜姨娘已经提前嘤嘤地啜泣起来。

陆夫人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行了,家还没散呢,就先号上丧了?”杜姨娘立时止了哭泣。

“老奴就倚老卖老,跟两位姨奶奶讨个话儿,现下已是这般光景了,大厦将倾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儿,您二位都是聪明人,明知这大船要翻,倒不如早早上了岸,去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太太自是希望别一大家子都给折进去,能救一个是一个。姨奶奶们不妨好好思量思量,是不是这个理儿?”阮妈妈先开了口。

柳姨娘饮了几口茶,嘴唇咬得发白,此刻脸色亦是白惨惨,越发显得弱柳扶风。

她本是江南人,家里老子娘早早就没了,十二岁被叔伯卖了,辗转到盛京城进了侯府做丫头,生得小巧娟秀,性子却是个硬气的。

因着姿容秀美、做事伶俐,又心思单纯,陆夫人做主将她抬了姨娘,如今虽已生了两女一子,却仍风韵犹存,若是离了侯府,嫁人或自己过都不成问题。

“夫人,我是断断不会离开侯府的。我早已是个没有来处的人了,这些年老爷和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侯府本就是我的家,我还能去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天天真塌了,大家伙儿一起受着就是。”

柳姨娘声音仍是娇怯怯的,语气却铿锵有力,阮妈妈听了频频点头,陆夫人面色却愈加暗了几分。

阮妈妈这才想起自家的任务,忙又再劝了几句,“哎呦,我的姨奶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下不是逞强的时候了……”

话未说完,已被柳姨娘打断,“妈妈这话我便不懂了,我虽是闺中妇人,却也知晓言出必行之理,您怎知我是在逞强。我意已决,妈妈不用劝了。”

几人都沉默下来,将视线移到杜姨娘身上,只见她站起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膝一软便跪在了陆夫人面前。

杜姨娘泪眼婆娑着,向陆夫人叩了个头,带着哭音道:“太太,我是不怕死的,我的根已经扎在侯府里了,我又能去哪里?可我的煊儿,他还不足半岁?我怎么忍心,看着他跟我们一起上断头台。我不甘心呐……”

这杜姨娘原也是个富家女,家乡遭了兵祸,一路逃亡,父母兄弟都丧了命,她自个儿也险些被辱,走投无路时被一群土匪救了,便进了匪窝跟了山寨里的大当家,外头打得乌烟瘴气,她躲在山寨里倒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后来,山寨被缴,她那土匪男人跟了陆仲去军中效力,死在了战场上,临走前硬是求着陆仲纳了他那菟丝花儿一般的女人,让她后半辈子有个托付。

杜姨娘跟着那土匪时一儿半女也无,跟了陆侯爷后,倒是生了一女一子,儿子便是那出生不足半年的襁褓里的婴孩,从此也将根扎在了这侯府里。

这会子讲完这番心底里的话,杜姨娘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侯府里养得珠圆玉润的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好似下一刻那钢刀就要架在她那娇儿的脖颈上。

阮妈妈嗫嚅着,一时竟开不了口劝说这娇弱妇人。

陆夫人揉揉额角,又掐掐眉心,“你容我想想。”

四个女人一语不发,都一动不动坐着,等待着那一纸判决,这小儿的命运究竟如何?

“罢了,我去求徐家嫂嫂吧,哪天真出了事,我们陆家总得留个后。”陆夫人一锤定音。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杜姨娘布满泪痕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

“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