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陈伯宗的激励,殿内的诸将此刻于这收取天下的议论,俱都是兴致大涨。  几位宿将一番客气,终究还是现今实权最大的章昭达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来到那地上的舆图之侧,回身同众人略一施礼,便道。  “陛下欲取天下,此中有一桩大幸与一桩大难,不可不查。”  他手持一杆木棍,先在那图上指了陈国的寿阳,又指了周国的襄阳、汉中与西梁所在的江陵。  只听他道。  “古来以南御北,要旨在守寿阳、襄阳、汉中三地。”  “守寿阳所以保淮南,守襄阳所以保荆襄,守汉中所以保巴蜀,自古皆然。”  “今我手中但只淮南之土,巴蜀、荆襄,咸在周人掌中。”  “陛下既欲一匡天下,必先恢复荆襄、巴蜀二地,全有南土,然后北图,此非奇谋,实理在当然。”  “以臣观之,我取荆襄实甚易,而取巴蜀则甚难。”  “现今蜀地蛮夷叛乱、连岁相继,周人至今未得平定。”  “我若用兵荆襄,其巴蜀之兵,出峡口则将粮道阻断,是以必不得来援。”  他又在图上点了襄阳之北的南阳,道。  “南阳有周兵一、二万,我可引齐人为援,使其不敢南顾。”  “周人欲援荆襄,舍巴蜀之外,惟有武关道可通,然过武关道而欲向南援,必经南阳。”  “齐人既与周人相攻,其必不得南下,此一路又不必忧。”  “如此,则我当面之敌,不过江陵、襄阳二城五万之数。”  “我以十万之众先击襄阳三万之敌,周人既欲自救,必遣江陵之军攻我郢州(今武汉),以期断我粮道。”  “郢州坚城,不可猝下。我只从容破襄阳,再移师南向,则江陵之敌,覆手可灭。”  “此为臣所言之大幸。”  章昭达向陈伯宗一礼,又将手中棍棒指向巴蜀之地的巴郡(今重庆),他言道。  “荆襄既取,继之便为取巴蜀。”  “我不得关中、汉中,是以欲取巴蜀,惟有沿大江西上,先克永安,次夺巴郡,而后鼓行西上。”  章昭达手中的棍棒在周国的垫江郡(今合川)以北,盘龙郡(今阆中)以东,巴山以南,永安郡(今奉节)以西,圈出一个大圈。  他继续道。  “然则自永安至垫江,北面之土,俱为蛮夷所据,我欲得蜀地,必重金赂其头人,令其与我亲好。”  “即或如此,而我亦必置兵二、三万于沿途,备其叛乱,断我粮道。“  他环顾众人道。  “诸公或问,攻蜀之兵,何不就地取粮?”  他用木棍在巴郡左右圈了个小圈,又在蜀郡(今成都)左右圈了个小圈,道。  “我察前梁图籍,巴郡左右之民不过二万户。”  “若欲活其百姓而用兵,我之所征,不过能供兵士万人。”  “而蜀郡之敌则不然,西蜀赖都安堰之利,民殷国富,称为天府,左右户口可十万,而其每户余粮亦多。”  “周人若竭力征之,其民可供八万之兵。”  他又圈了圈巴蜀北面的汉中,道。  “周人在巴蜀之兵或五、六万,在汉中之兵则二三万,合之,恰足八万之数。”  “我欲用兵巴蜀,则必备十万之师,去守粮道之兵二万,当须备兵十二万。”  “此即我所谓之大难也。”  他又看向左右众人,继而道。  “诸公可知,由江陵至巴郡,里程几何?”  “水行二千五百里也。”  “我观前代图书,皆言此段大江甚凶险,而我逆水而西,其势更难,大船难行,便用小船,其险急处,往往亦须用民夫登岸而拉之。”  “大略一船载粮四百石,船自江陵至巴郡须二、三十日,返可六七日,费役工约二十余人。”  “以三十日为准,多算役工至三十人,则运粮四百石,须支三十石于民。”  “又多算其折损,则运粮四百石,实至三百三十石。”  “十二万军士半岁所需,即七十二万石,需用船次二千二百,役工六万五千。”  “或虑战况不利,须备一载之粮,既须用船次四千四百,役工十三万。”  “如此,足其粮算,欲取巴蜀,则我须备粮二百万石于江陵,发四万民壮六月长役。”  “四万民壮劳动六月,其农事便废,其岁将减谷物三、四十万石。”  “而巴蜀既下,其民遭受兵戈,其地粮草亦必不足,更须运粮一二岁以促其恢复。”  “是知欲取巴蜀,必积粮三百万石而后可得,而其军需、赏赐、抚恤,亦须备钱帛三、四十亿方得足之。”  言及此处,他目视陈伯宗,躬身言道。  “将帅用兵,可为奇谋,资费只此十一或便足备。”  “然天子用兵,虑在乾坤,当庙算必成,而后施之。”  “此古之圣王所以百战百胜之故也。”  陈伯宗闻言颔首,赞许道。  “章公之谋甚详备,朕知之矣。”  “然则,取巴蜀之后,北地如何可取,章公可为朕言之否?”  章昭达闻言,稍作思量,才道。  “大略天子用兵,虑在国用财计,算在天时人和。”  “大抵北取天下,须先备骑卒二三万数,积粮数百万,钱帛数十亿,而待北国内部之变。”  “臣之所谋,则我当乘舟师之利,先于深冬取青、莱之地(今山东)。”  “至春深水涨,便北引青、莱之兵,沿大河西上趋邺城。”  “南引江、淮之兵出徐州沿汴水而向伊、洛。”  “此二路胜,则西取晋阳、北取范阳为稳固,如此,则天下九分,我得其八。”  “而西土关中一隅,即欲顽抗,亦唯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