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次山,西方辛位,由方圆不过百丈高的小山簇拥着,矗立在山群的中央,方圆十丈之内设有结界,神、仙、妖、魔无法进入,凡间修道之人亦无法进入结界到大次山。长风、长谨与水涟驾云往西,水涟担忧欢宁,一路无话,眉头紧皱,与往日里判若两人,直到快要到大次山境内时,她才开口:“一定要救欢宁!”

似是对长风和长谨说,也似乎是对自己说的,可她的目光只在前头啊!长风与长谨对望了一眼,感到水涟此刻如绷直的弦,哪怕轻轻一碰都会自伤,便也不说话。

霓霞之中,大次山的面貌终于显现,山像是被拦腰斩断一般,整齐地断口,削断的山沿如一堵高墙将这大次山中央如明镜一般的湖水围住,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缺口处,绕云间的瀑布倾泻而下,水雾缭绕,发出怒雷一般的吼声,坠入山脚,落入地面的溪流之中,其势浩荡不敢近看。山阳有垩土,山阴有青碧,山下有牦牛、羚羊,山腰隐隐有些灌木树林,山脚野草青翠。

山中央的湖便是月笼湖,湖心孤零零的只有一株巨大的蓝花楹,遮住了湖心方圆六丈之地,一株成荫,一片紫林,柔枝成绿却不现,尽数藏在花中,云霞万朵不及它一枝,娇羞却也魅惑,笼月宫就在蓝花楹树下,远远看去,连檐角都不曾瞥见一隅。

长风、长谨与水涟拨开云霞看到此景,若是从前,定是要赞美一番,可如今情况紧急,怎有闲情雅致,俱皱着眉看着那柔媚的蓝花楹,耳边隐隐尚可听到悬瀑的飞□□声,水涟问长风:“长风,你要如何下去?我意欲将你丟掷下去,如何?”

她往日是从不会去想这些事的,该如何做?灵晔会告诉她,姑姑会告诉她,欢宁也会告诉她,她只需跟在她们身后就行,若是她们不在,有长风在她也不会多做思考,这是她第一次深思熟虑之后想的法子,直接、干脆。

长谨并未出声反驳,只是看着长风,长风笑道:“这法子,甚好。”

水涟终于露出笑容,伸出手就要将他推下云端,长谨伸手制止,询问长风:“你就想出这个法子?”

长风笑道:“眼下只有这个法子可行了呀,这大次山的结界就在眼前,你们也瞧见了,似云雾一般,微微紫光笼罩,灵晔神君不是说了嘛,神女与师兄无法穿过结界,只有我这样似凡人一般的躯体才可穿过这结界。”

长谨相信自己这个师弟不会白白去送死,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道:“你这似凡人一般的躯体从这里落下去就是个‘死’字。”

长风似乎已想好了良策般,笑道:“师兄,死不了,我落下去穿过结界后就开始大叫,那沄珠宫主百年不曾听得外人喊她名字,自然会注意到我,将我救下,到时再说浣骨显露一事。”

长风既然可保自己不死,那水涟便放心了,连连点头:“我独自在六夷波时,只听到欢宁的一声大叫都格外上心的,还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这本是一件心酸事,如今从她口中说出,却是一件随意不过的事。

孤寂之人,便是一点细微的窸窣声都会放大,长谨明白,看向水涟:“推他下去吧。”

水涟伸手将长风推下云端,还不忘打趣长谨:“说你狠心吧,你不推他下去,要我推他;说你不狠心吧,你方才的语气实在讨打。”

长谨笑问:“那到底是狠心还是不狠心?”

水涟不假思索的说道:“不狠心,因为是我推他下去的。”

长谨笑,同水涟的目光一起,看向已穿过结界的长风,正如长风所言,他大喊着‘救命呀!’,可却没有一点将死之人迫切寻救的急切感。

也正如他所言,在他穿过结界之后,喊出‘救命呀’三个字之后,连再喊一声‘救命呀’的间隙都没有,他就落入了一个女子的怀中,香软的、带着淡淡花香的女子的怀中。

女子抱着他,双目死死地盯着他的面容,颤抖着的双手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长风的清瘦躯干,花楹花飘落在湖中,女子抱着长风旋落在花楹树下。

女子的五官小巧秀气,身姿婀娜,看上去不过及笄,香肌玉肤,一眼便可记住模样。

饶是长风脸皮子够厚,被一女子抱在怀中也是会害羞的,面上不由生了两腮红,干咳一声,从女子怀中站起,瞥眼看见这花楹树下亭阁楼榭雅致精巧,回廊倒映在湖中,花楹花已落下,荡起涟漪,便消失了。

长风与女子站在屋前宽大的回廊下,只有他们脚下的回廊甚为阔些,可容三五人席地而坐,用来赏花饮酒最合适不过了,若是没有结界,想必这里定日日高朋满座。

女子还僵楞在原地,一动不动,仍旧是抱着长风的姿势,长风只好出言唤她回神:“宫主?宫主?宫主?”

一声比一声大。

女子一激灵回过神来,仍旧是盯着长风看,从头看到脚,围着长风,从前头看,从后头看。

长风初次被人这般看,心中暗道:“便是看猴也不是这般的看法呀!我比猴还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