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州。

暴雨如注,福远撑着伞踩着没过脚腕的积水,小步快跑到前方敲响了马车。

车门打开,沈禾修弯腰从里出来,衣摆瞬间被打湿了,福远急忙将伞伸过去。

“沈公子,这地上都是水,您小心着些。”

沈禾修从他手里接过另一把伞撑开,抬眼打量了一圈。只见空无一人的街道地面上横亘着湿透的纸灯笼与断裂的交足桌,遍地积水中漂浮着腐败的落叶枯枝,两旁的屋舍寂静无声,乌云翻墨,天空无星也无月,街道的尽头几乎被黑暗所吞噬。

沈禾修哑然失语。

太守府前尚且落败成这样,遑论别处。

一旁顾敛下来,看清这副景象也蹙紧了眉。

两人神情凝重间,太守府内快步走出一个长须中年男子,左右看了一圈,立马将视线定在了顾敛身上,笑着迎上来就是一阵问安。

“五殿下,有失远迎,您勿见怪。下官刘一蟲,是潼州的长史,您若不嫌弃,直呼下官名讳即可。这位就是沈家公子吧?果真是一表人才……这几位是工部的大人吧,久仰大名……几位舟车劳顿,太守大人已命人备好了厢房和热水,里边请。”

刘一蟲将一众人引到各厢房后,又折回去领左右武卫将押送的赈灾银运至库房。

厢房内干燥温暖,完全隔绝了外边的阴寒湿冷,顾敛一进去就觉喉头干痒,忍不住咳了几声,福吉见状连忙倒了杯水。

顾敛喝了几口,脸上疲倦稍缓。

福远将门窗阖上,探手试了下浴桶里的水温,道:“殿下,奴才伺候您歇息吧?”

顾敛按了按眉心,道:“嗯。”

福远小心地服侍顾敛沐浴更衣,福吉便拿了个汤婆子将床褥烫暖,一番收拾后,顾敛正欲睡下之际,门却突然被叩响了。

刘一蟲的声音随之响起:“五殿下,您睡下了吗?”

福远拉开门:“刘长史有何事?”

刘一蟲往里看了眼,咧嘴笑了笑:“五殿下不远万里来到此地,我们太守大人特地在全臻楼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请殿下移驾。”

顾敛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福远皱了下眉,当即就想拒绝,但还是折身秉命刘一蟲的来意。

顾敛略一思忖,从床上起身穿戴齐整。福吉给他系上披风后小声嘀咕:“真不长眼,都什么时辰了还叫殿下出去,也不看看外边雨下成什么样了。”

福远轻声嘘了一下,但也没反驳,显然是同样的想法。

顾敛出门时,沈禾修也恰从隔壁出来,他同样刚沐浴不久,身上带着明显的水汽,冷风一吹就激起一阵凉意,身后的沈家随从见状连忙拿出披风给他裹上。

两人相视一眼,就听刘一蟲道:“五殿下,沈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请随下官来。”

马车停在偏门外,几人上去后便平稳向巷子外驶去。

不久后雨势稍小,顾敛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只见街景破败不再,屋檐下灯笼高悬,烛火摇曳,将墙角的几滩雨水照成了暖黄色,依稀可听见热闹的人声自远处传来。

顾敛放下窗帘:“为何不见一个灾民?”

刘一蟲道:“殿下有所不知,发生洪涝的主要是吴县、昌苏、宝化三地,灾民都在那块。”

“堤坝坍塌的是哪处?”

“回殿下,是昌苏县。”

一炷香之后,马车在全臻楼前停下。刘一蟲领着几人一路上了二楼,在东面的某个包厢停下。

他推开门,原本喧闹的包厢一下安静下来,里面的人齐齐向外看来。

顾敛不为所动,目光睃巡,在偌大的厢房里看到了此行数位工部官员和左右武卫的首领,此外还有几位脸生的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

为首的穿袍戴冠,长相平平,面上光洁无须,却是个白白胖胖的男人。那男人眯眼瞧了顾敛一会儿,而后霎时带笑站起身,向顾敛行礼:“下官潼州太守李彭素,见过五殿下。”

紧接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齐齐向顾敛行礼。

“免礼。”顾敛走到空着的主位上径直坐下。

李彭素替他斟上酒:“五殿下一路辛苦,接风宴摆得匆忙,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殿下莫怪。”

顾敛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只见玉盘珍馐,满桌酒肉,颔首道:“李大人一番好意,本宫心领了。”

不时饭桌上便重新热络起来,众人推杯换盏,很快都喝红了脸。浓重的酒味和肉香混杂,顾敛喉头不适地滚动了几下,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他的动作被一人注意到,那人瞥了眼他手边未动的酒盏,倏忽向他端起酒杯,高声道:“早有耳闻五殿下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真是风度翩翩,卓尔不群,能有幸与您同桌而食,简直是草民三生修来的福气。来,五殿下,草民敬您一杯。”

方才下口的荤食油腻,在难闻的气味刺激下延迟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