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太天真了。

裴竹川岂是这么好攀附的。

我咬紧下唇苦苦挨着,余光却无意暼到镜台。

雪白的背,乌黑的发,潋滟的唇。

铜镜中人分明是我,又分明不再是我。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三更天了,我蓦地睁开了眼。

却见头顶上的红罗帐子随着清凌凌的月光,轻轻拂动。

蓦然之间,那种把握不定的感觉又来了,眸中涌上盈盈水雾。

终于,泪水抑止不住地滑落......

“别哭。”

裴竹川语声微哑,手掌青筋必现,似乎也在忍耐的边缘。

他倾身衔住滑落的泪珠,连动作都轻缓了起来。

我伏在青玉抱香枕里死死咬唇,笑了。

看吧,这盘死棋未必没有活路。

六、

天光沉浮,宫轿已在裴府侧门等候。

瑶华宫琼楼秀绮,雕梁画栋,宫殿各门皆以玉珠为帘,金坠为饰。

皇后娘娘端坐在雕龙绘凤的金椅上,淡淡问道:“驸马人品、身体如何?”

我屏息跪下,不疾不徐禀告道:“回禀皇后娘娘,裴大人龙章凤姿并无隐疾。”

皇后娘娘额间贴金箔牡丹,是那样雍容华贵,身侧的宫人端来捧着一盏药盅。

她含笑凝视着我,“既如此,便将这药喝了吧。”

金玉满殿寂然无声。

我微抬起头,见双蝶金碗里的药汁苦黑浓稠,散发着一股怪异难闻的苦味。

或许是见我面露迟疑,皇后娘娘款款步下凤座,她轻拂了下鬓边点翠金凤钗,似敲打也似警告:“此药正需趁热服用。”

我僵然跪在青石砖上,只觉得瑶华宫巍峨辉煌,愈发衬得从旁随侍的宫人渺小如蚁。

我高声叩谢,将苦药汁一饮而尽。

避子药虽苦,可对我来说却是如释重负。

起码不是肠穿肚烂的毒药,亦不是昭瑰公公主阴诡毒辣的手段。

可该来的迟早要来。

可正当我行礼告退时,一道尖利划破了瑶华宫的宁静。

“且慢!”

大盛朝最受宠爱的昭瑰公公主盛装而来,一身织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逶迤身后,所过之处,步步生香。

昭瑰公公主出身高贵,备受帝后恩宠,连熏香都用的是价值连城的玉骨香。

所谓玉骨香是取沉香、苏合香溶汁,混于莲瓣兰花泥中以柏叶叠成圆饼,压紧。

再悬于黄花梨盖之古香炉,浸羊乳,奇楠熏之。

我夜夜为公主制香,自然明白一两玉骨香,价比一寸金。

可人人殷羡的玉骨生香,亦是断肠蚀骨香。

七、

昭瑰公公主生性跋扈狠辣,令人不可逼视,满殿宫人们皆垂头不敢望。

我跪地行礼,不悲不喜:“奴婢绿腰参见公主。”

昭瑰公公主目光阴阴俯视着我,仿佛要将我这张脸盯出个裂缝来。

半晌后,她才自齿缝里迸出一句:“你伺候本宫多年,本宫许你一个陪嫁媵侍,如何?”

陪嫁媵侍?

我在心里发冷笑,只怕是本朝最有权势的女人,杀了我还不足以解恨,她要拘我于人前,日日折辱才好。

我伏跪在地,诚惶诚恐:“奴婢万万不敢。”

“你不敢?本宫倒是看你敢的很!”

昭瑰公公主声音忽地扬高,一双美眸含了狠毒与戾色,似有烈火在灼烧。

她广袖一挥,一盏上好的绿湖春雪摔在我的脚前。

茶汤滚烫,白瓷粉碎。

我不敢后退,被四溅的白瓷片生生划了小腿。

黏腻鲜血滴落在雕龙白玉砖上,似红梅落雪,我不由得想起元帕上刺目的红。

不得不说,昭瑰公公主与驸马裴竹川是一类人。

——掠夺是烙在骨子里的。

我将唇咬出红痕,顾不得满地碎瓷尖锐,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奴婢卑贱之躯不敢同公主相争,是罪是罚由公主定夺。”

“贱婢你既知罪,本宫就要好好教训你!”

“来人呐,上铁面之刑。”

铁面之刑是将玄铁面具烧得又红又烫,人若戴上,脸上肌肤瞬间融化,从此落雁变无盐。

几名宫人将刑具搬上殿,看着烧得滚烫通红的烙铁,我不敢想象这样的温度覆在脸上是何感受。

我心口一紧,连连向皇后娘娘讨饶,“求皇后娘娘开恩,求皇后娘娘开恩!”

我一声一声唤着,可皇后轻轻扣着茶盏,眼底一派悲悯,不发一语。

昭瑰公公主拨动着炉火轻啧一声,眼角恶意也浓了几分,“贱人,敢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