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扮我的样子有九分像,你是怎么认出来的?”祂语气闲适,温柔得和子由印象中的祂如出一辙,就好像身边那欲将他们吞噬殆尽的毒雾、其实只是是沁有花香的春风一样。

反观神色焦虑的子由——她曾以为永不会熄灭的那撮火,如今正静静地包裹着她的戈,光泽虽钝暗如风中残烛,却依旧强撑着、为他们在这严酷的环境中辟出了一方安宁的小天地。

“你的身边有白光环绕,像月晕一样。他没有学来。”子由强打起精神、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底气一些。她用纯净的双眼坚定地看着祂。

“对不起,我早应该相信你。”凤凰回避开她明亮的视线,声音有些黯然。

“先不要说这些——你虽用不了火,我手中却有火;即使你再飞不起来,我也定能带你冲出毒雾。我们先动起来,不要坐以待毙…”

她扯祂的袖口,祂却不动。

“子由,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你难道不想活下去吗?…你见过江南荷塘间的秋莲吗?你见过比蓝天还要更纯净的海洋吗…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座山的身后有怎样的天地吗?”子由问道。

“你当真要和他同归于尽?你又怎知他这一生、是真正已经走到尽头了,他所求的、所愿的,都已实现了。纵然有所亏欠,他也情愿以一力偿还,百年后绝不会留下任何遗憾。可你呢…?”子由紧抓祂衣袖的左手慢慢地松了力气。

子由将额头靠在祂的冰冷的胸膛上,终于找到了祂微弱近无的心跳。

“还有,我本该与你形同陌路,你从没有必须要懂我的理由,不信我也是再自然不过的,所以…你又何谈抱歉呢。”

……

“错的人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太狂妄太任性、不听人劝一意孤行,最终竟累害了你…”子由语气中的绝望再难以掩盖。

见火纹泛起的涟漪正渐趋平静,毒雾的蔓延也变得愈发嚣张了起来。

凤凰似若有所想地歪了歪头,轻轻地开始了自己断断续续的叙述。

“对我来说…‘活着’,原本只是一个可有可无有的概念。我与天地同寿,无父无母,生在了一个永不会有所改变的环境里、日复一日地修炼…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和今天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那是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所在。那里没有饥馑灾劫、没有软红十丈…没有生老病死、没有悲欢离合,没有牵挂、没有重逢,没有过去、没有将来。的确,自今次涅槃之后,我便能迎来永生,然而…对这样的命运、我原本是没有更多的期待的。”

“我曾以为这就是一切,直到我来到了人间。”

凤凰展开双臂,将子由拥入怀中。

“我见过了银杏林间的新日,知晓了从前只存在于典籍之中的、山河草木的气息;我听过了带有回忆的乐声,感受到了来自你的温暖,子由…”

“我并非了无遗憾。我也想去采莲、我也想去看海,但仅凭我尚留有遗憾这点,我便可以说,自己已真正地活过了一场。”

“我只是想请你相信——无论今日之事如何发展,我为自己所做出的选择、都决不会改变。”

乌,这就是你给我的祝福吗?

说到底,祂和她生命里其他所有的存在都一样,到最后,能留在这世上的、不过只有一个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当然了,你当然不会后悔了…”子由内里的情绪忽然有些失控。

即使陵坨后的山水被她走遍,即使活着的答案被她切实的握在了手里…

不对吧。

活着,不过只是沿着一条于自己而言长得足够的河,独自一人一直走下去罢了,哪会有什么答案?迎来送往的,哪会有愿意陪自己一路走下去的。任谁经过都是背影。

说到底,无论祂的美好再怎样惊艳绝伦,到最后、能留在这人间的,也不过只有匆匆一抹如烟花般转瞬即逝的光彩。

于是,子由主动推远了祂如熏风般温柔的怀抱,用哀而不伤的眼神再次与祂四目相对,嘴角长久盈留着最骄傲的笑容。

右手间的光斑已微弱近无,在它彻底熄灭之前,子由最后一眼看到的、朦胧在雾气间的祂,正在为这样的自己而心痛。

子由终于发现了自己骄傲性格背后的缺憾——自视甚高的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将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只做一个旁观者。

当她孤独的心事终于找回了真正想见的人时,她也只会自认为无所谓地错过。

凤凰柔顺地垂下了眼睛,将双手捧在胸前,一颗星光似的火苗在祂的手心间闪耀,驱散开短暂分离开他们的黑暗,子由却闭上了眼睛。

“再见。”子由终究还是说出了唯一能说的话。她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窒息到再发不出声音。

火光蔓延,祂就这样在她的眼前燃烧起来,祂的燃烧并不可怖,全无挣扎和不甘,只有风回雪舞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