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云的天空间,日月同处。

子由将右手高高举起,将透明的圆月移进自己无名与中指的缝隙间。迎着将至的夜色,她依旧向陵坨走去,与清晨时有所区别的是、此时,陵坨已近在她的眼前。

当夕阳终于完全地落回了陵坨身后的世界,子由也咽下了最后一口充当晚饭的肉干。将原本别在腰间的树枝握在手里,子由有些担忧地看着较午时相比更萎缩下去几分的火芯。

这世间这么会有这样的火呢?既能为人驱散黑暗,却又不会伤人。

一时间,子由心中的茫然弥漫开来。通往陵坨的道路从未与她如此接近过,她却再迈不出脚步。在这无措的时刻,子由先仰起了头,像回到了儿时一样、她看着陵坨之上的金光灿烂的天空。

天界云海翻腾,子由虽再看不见夕阳,却看见落日余晖依然牵动着云海的潮汐,浪潮涌起时映出千变万幻的桃红雾丝,浪花落下时,激起的千重金黄天光悉数拍打在灰青的天幕上。

子由仰头,一层一层地数着那些她从未在人间见过的色彩,感到有些眩晕。

祂真的是从那里来的吗?

“你一定还会再回来的,由。”分别之时,乌对子由说道。

“祂不会留下,我又何必要为思念徒增回忆。”子由从不喜欢黏着的分离,但待要离去前,她还是无言地拖延了片刻。

“…再见。”子由说。

“嗯,再见。”乌含笑点点头。

低下头的时候,竟然有泪水从子由的面颊上滑落。近来,她总是会频繁地想起过去,想起爹娘的背影、想起乌留下的祝福,还有那个再也回不去的黄昏。

其实,子由从来都很清楚的知道、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什么。她想要留住那些美好、她想要日日沉溺在那些美好的瞬间里,永不复醒。可悲子由偏偏又活得太清醒,她明白自己所求乃空梦,到最后却还是无法割舍,只好把这茫茫期许都寄托给那座守护了她成长的神山,蒙昧地期望它将答案藏在了身后。

论毅力、子由自诩世间鲜有人能与她相比。可同样也只有她一人能了解的是、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她究竟流过多少的血与汗。她也曾站在抵御蓟害的最前线、将需要她的保护的人们护在了身后。她是一个真正懂得努力的重要性的人,谁知造化弄人,她想要的、却偏偏是无法凭借努力而得来的。

“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不过几天前、子由刚刚向她的母亲问过这个问题。

“你会为他而有所顾忌,他会成为你的弱点。”娘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想起祂”,这果然让子由心中恒久而暗涌的恐惧变得强烈不可忽视。祂像是一把钥匙,完美地契合着子由囚禁起那些无助所用的锁,让她被迫清醒地回想起——她放逐自己本该平淡和美一生的命运,在荒野中流浪,竟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

有一阵强似一阵的冰寒气流从西南方向涌来,子由流着泪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台头半山腰的树林间忽明忽暗的白光。

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子由猛地用右袖蹭花了眼泪。她紧咬牙关,一把调转冀的方向,向西南狂奔而去。

“同时,你也会为他而所向披靡、做成连你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壮举。”

第一次,子由对离开这无边的孤寂有了期望。她发自真心地渴望着,走在寻找的路上的自己、能有祂陪伴在身侧。

子由身着的衣服所用的布料较为粗糙,她糊脸的动作又太过于粗鲁,明明是擦眼泪,可这一抹下来、反而搞得她双眼生疼。子由有些后悔——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在战斗中、总是会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任何细微的疏忽都必然会影响到最后的结局。

子由顺流而下,空气也变得愈发冰冻,她的吐息都结出了白雾。赶到第二个路口之后,子由驾着冀拐离了蓟水,一路向山上奔去。

冀好像明白子由此刻正心急如焚着。即使是在山坡上前进,冀也没有丝毫的减速。冀身躯火热,脖颈间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那珍珠般的水粒很快便为风抚平了。上一秒还滚烫的汗液、下一秒已在滚落之时冻作了挂在它柔滑鬃毛上的冰花。逆风前行间,冀的速度胜过了一阵强过一阵的妖风。

子由的长辫被狂风吹散,她的长发披散而开,其上却未见有月光流淌——天上的云朵吸走了满月的光,此刻,如天地初开之时般的混沌与他们如影随形。

当台头的第一座民房出现在道旁的时候,子由勒停了蓟,弹下马背,紧紧地拥抱冀有力的脖颈。

“谢谢你。”子由发出了深情的感谢。

她将冀留在了原地,她走出两步,将自己及腰的浓密长发用左手束作一把,右手拔出戈来,把戈刃面向发丝、子由毫不犹豫地利落一挥,割断了自己蓄留了一生的长发。

手中的断发被她随意地一抛,子由从房屋后面的树林里开始徒步前进,直到已在不知觉不间适应了黑暗的她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