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闻昭没有讲述他和申雪见面的所有细节,不是自尊心作祟,他只是不太愿意背后说别人的小话。他心中怀着百般忐忑。杨闻昭知道今天估计搞砸了,他在她心中不知会落下个什么样的形象。

六月下旬的梅雨季,空气湿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展览厅的空调并不给力。在等待她审判锤落下之前,他已经感受到后背冒出的每一颗汗珠,不止后背,他的额头和鼻尖都开始有湿意。

京京在遇到申雪之后,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似乎之前她与杨闻昭的默契以及不经意流露的黏乎是一场幻象。在她还没有辨明心底涌起的那股情绪究竟是嫉妒还是羡慕时,她被他重新牵起了手。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情绪是愤怒。她感觉自己被利用,被利用来对付另一个姑娘。所以她回头,她想看看那位姑娘的表情,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自己脸上也会挂着一模一样的表情。

他说的,相亲三分钟离开是事实,不过忙碌是借口,她不信。她告诉过他的,自己很擅长画PPT。她的PPT中论点和论据之间的逻辑递进关系是才是精华。如果逻辑链条有一点点瑕疵,她们的报告也卖不出那么高的价钱。后面他的解释,她都听进耳中。那是一种感觉,说不上来,又挥之不去。

他没等来她说出“我相信”这句话,而是等来了“找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也行,延迟审判总比当庭判决的好,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她还愿意和自己相处。

杨闻昭事先做过美术馆无聊的备选方案,因此提前订好的餐厅这时候正好可以排上用场。这是一家距离美术馆不远的江边餐厅,老板兼主厨是马来西亚华裔,也是沈钺的朋友。

原本节假日他是订不到座位的,借沈钺的光,老板特意给他留了视野最好的餐桌。

当然少不了被沈钺打趣。“老杨,默默干大事呀!晚上你们要不来我店里喝一杯?为了好朋友,我可以破例搞个恋爱专场。”

他自然没答应,现在主动权还在姑娘手里,更何况他还没表露心迹呢。

征得她可以吃东南亚菜之后,他们开车来到了预订的餐厅。在路边的停车位刚好练习了一把侧方停车,这样杨闻昭心里增添悲凉,自己工具人的属性上一分。

“杨闻昭,你之前说,两个人没有单独吃过饭,不应该算朋友的。你心中朋友的标准是什么?”她心里反复咀嚼着他的话,他们单独吃过饭,一次是自己公司附近的本帮菜。这次是他提前订好位置的米其林一星餐厅。自己这是被他纳入了朋友的行列么。

那么刚才的两次牵手又算什么,一次是护着自己挤出人群,一次是充当他的工具人么?

话题又回到了美术馆,还有抢救的空间。他想了想,“至少让我心甘情愿地和他/她单独吃过一顿饭,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朋友。”

“标准好高呀。按照你的严苛标准,以你工作的忙碌程度,我们单独吃过不止一顿饭,岂不是要成为好朋友啦?”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杨闻昭,我们是朋友吧?”

问题问出后,京京知道这个问题很白痴,并且充满了歧义,似乎怎么解读都能找到方向。

好在她擅长假装淡定,停下手上一切动作,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晃神。这句我们是朋友的问话,看似轻飘飘,实则重万斤。他的回答和她心底的轨道match上,她会继续向前走。否则,她会毫不犹豫掉头。

杨闻昭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端起店里赠送的白葡萄酒,一口气喝完。“京京,我们是朋友,我又不仅仅把你当朋友。因为我心甘情愿,甚至求之不得想要和你一起吃饭,一起做很多事情。”

他拿起桌面另一杯酒,又一口灌下,接着说,“这个场合和我预想的场景有些差别。不过,我还是想,你能不能先不要给我发好人卡,可以吗?”

问题来的委婉又直接,不过他飞快地把话题接过去,“我想自己在收到卡片之前,再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本来一切都想着慢慢来,慢慢向你展示我的过往,我的生活,我的工作。不过与将来比起来,现在是最好的timing。

我七月份过完生日,三十二岁。我在过去三十二年中有过一次正式的相亲,相亲对象和我不合适,当天没等我微信拒绝她,她先拉黑了我。我回医院处理完病人的突发情况后,第一时间回复介绍人马主任和他太太,我们不合适。

我在念博的最后一年,与一位女生谈过一个月的恋爱。那年我二十四岁,她也二十四岁。只是,我们一起走过一小段路,走着,走着到了分岔路。她向左,我向右,于是挥手分别。我博士毕业去美国做博后,然后回江城。她现在应该在燕城做医生。分手后,我们没再联系过。”

他讲得很慢,她听得很认真。他在讲述过程中没有涉及到别人的丝毫隐私,她此时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的第一直觉是杨闻昭就是这样的人,除非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否则他很少背后点评别人。

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