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利。

因而,庆先生未多想。

又说完其余内容,那头传来一声“有赏”。

一名青衣随侍捧过银锭,送庆先生出了雅间的屋门。

待他下了厅堂,掌柜的快走几步,迎上他,“贵人可有说甚?”掌柜的问道。

庆先生分了掌柜的一枚银锭,摇了摇头。他略略松下心神,只觉背后的衣衫已叫冷汗浸湿。

此时的雅间。

傅承临的腰上系一枚衢山暖玉雕成的手把件。他解下络子,将那枚雕有寿翁抱桃图案的手把件举至眼前,“贺卿,”他一面抚着,感受衢山玉特有的暖意,一面问道,“你说,金陵城中,大晋之内,有多少人用上了衢山暖玉?”

闻言,屋中的贺淞文、中监俱跪下,“陛下!”他们不敢应答,亦无法应答。

依律,定为岁供之物不可流通于市场。然而,傅承临方才得知,就在金陵,在他的眼皮底下,竟有当铺堂而皇之地做起岁供的生意。

死当?怕是蒙傻子,便有功勋之家得赐一二件岁供之物,几人有胆子将之当了?三丰当铺将之做成了特色,可见售卖的数量之多。可这些岁供,他们自何处得来?

“贺卿,岁供一事,惯由仪制清吏司掌办,明日早朝,朕等着你的奏章。”说罢,傅承临未看跪在一旁的贺淞文,快步走出门去。

许久,贺淞文缓缓站起。窗边卷进寒凉的朔风,夹杂点点晶莹的白雪,扑到他的袍间。

落雪了。

这日的贺淞文带回傅承临的口谕,领着余传贞、时临安,熬夜写出一份岁供自查的奏章。奏章中详述近日查出的岁供诸案,一应数目、事实,俱触目惊心。

“尚书大人,是传贞失察。”身为分管仪制清吏司的左侍郎,余传贞有失职之处,她跪于贺淞文的公房,请罪道。

“传贞,”贺淞文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他再次通读奏章,确认无误后,取出尚书的官印盖上,他将奏章递回,“岁供之事,非一司之事,乃礼部之事,你我需勠力同心,一同过了眼前的坎。”

“是。”余传贞应道,满月一般的脸上满是谦卑之色。

夜深,时临安回到府上。

办报、礼事、贡举、岁供…一连数月,时临安片刻不得闲。白日里,她绷紧心弦,不敢走错半分。到了夜深,她终于松下半分心防,只觉满身的疲惫。

她在案前呆坐,映在昏黄的烛光中,如一尊入定的佛陀。

点杠停在廊道,叫她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唤她:“中庶子,方才有一乞儿递过条子。”

时临安回过神,“哦?”她打点起精神,一瞬间,她又是没有半分软弱的时临安,“我瞧瞧。”

条子用的是寻常的生宣,墨亦是随处可买到的徽墨,那上头写了五个字——当心余传贞。

点杠只说了乞儿,想必是他已查过,却查不到托乞儿递来条子之人。

是谁在提醒她?

“明日递与殿下,看看是否有相熟的字迹。”时临安道,她再一思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已是亥时,过不了两个时辰,她需起身,赴太极殿参与大朝会。她摇了摇头,不再费神思,“罢了,有一回,便有后头的,”她叫点杠也去歇息,“咱们静观其变。”

然而,或许是白日思虑过甚,熄了灯火许久,她依旧翻来覆去,没个睡意。

身体已疲累至极,意识却澎湃如浪潮。

一时间,她怀疑自个,明日的一番筹谋是否只为了与袁氏一党的争斗,却将百姓的重托至于一旁,一时又反驳了前头的观点,只觉自个天真——何处无党争?他们回避、退缩不了。于是,只可险之又险地寻找党争与民心的平衡,希望两不辜负。

如此想着,额前如针扎一般疼。

过了许久,时临安披衣起床。

她翻箱倒柜,终于从一只荷包中取出一串凤眼菩提串珠。她将串珠盘于腕间,又从博古架取下一粒从傅玉璋处要来的鹅梨帐中香。

片刻后,博山炉扬起青烟。

时临安嗅着清甜的气味,拨过腕间串珠数遍,终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