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房中关着一个女人。

黑壮的地厌被迷晕,侧躺在房门一侧,脖颈中的锁链也垂在地上,黄奴露出鲜红色的舌头,眼睛还直勾勾看着房门。

它奋力挣扎,想去撕咬崔姝和谢柯于。

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熬夜中只能听到二人轻轻的脚步声。

崔姝握紧手中的匕首在前,另一只手已经碰上了门锁。

是一把铜锁,很坚固,崔姝掂在手中片刻,借着月光扫视院中能用的物件。

不能直接砸坏,会引来其他人。

目光在院中的雨花竹上停下,那是一堆被从山上砍伐下来,经过暴晒已至枯黄的竹子。

崔姝蹑手蹑脚走过去,剖开一节竹子,做成修片模样,又走回去试那铜锁。

谢柯于便在一侧为她递竹片和刀具。

竹片很薄,清脆,捅进锁孔里要注意力度,一不小心就会断在里面,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崔姝小心试探,二人折腾了半个时辰,听见啪嗒一声,铜锁顿开。

恶臭味飘出来。

是排泄物发酵的味道,这个季节,能发出这种味道,说明这间房屋中的脏东西已经搁置了很久没有被清理出去。

谢柯于一只手拦住了崔姝,在她身前,率先进了房间。

微弱的月光透过破烂斑驳的天窗照射进来。

分明是个蓬头垢面的女郎,正蜷缩在墙角,头埋进了膝盖中。

她的头发已经打绺,离她不远处,便是排泄物,黄色的尿液掺杂着灰黑色的不明物体,熏得人皱眉。

崔姝皱眉,谢柯于却面色如常的走过去,想要将她带出去问话。

没想到女子见到他二人,竟然长大了嘴巴,一副想要呼号模样,只是大张的口露出只剩了一半的舌头。

短舌随着女子嚎叫的嘴巴在动弹,吓得崔姝退了几步。

而那女子已经再次颤抖着抱进自己,她脏乱的脸颊上,分明闪动着晶莹的泪珠。

崔姝走近她,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她边说边去拍女子的后背,不顾她已经结痂的头皮和油腻的头发,将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和安慰她。

谢柯于立在一侧,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着崔姝的安慰,那女郎慢慢的平稳下来,用畏惧却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崔姝,仿佛还透露着一些胆怯。

一副不敢相信却含着希冀的样子,这样子让崔姝想起永宁十三年,她被困仙都时候的样子。

一时间鼻头发酸,只能低声安慰道:“你别怕,我……我这就带你走。”

她说着,想将女子搀扶起来,那女郎却更害怕了,着急的向后蜷缩,还摇着头,眼泪流的更凶了。

崔姝正不知怎么劝她,谢柯于看了半响,走出门去。

正是焦灼之际,谢柯于捧着纸墨而来。

将东西放在了女子脚边。

崔姝定神,温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会写字么?写下来,我一定会救你,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女子抖擞着拿起笔杆,眼睛这才有莹莹的泪光,闪动着信任的光泽。

长时间不动笔,她却未曾生疏,雪白的纸面上,写满了蝇头小字。

字字都在控诉着这惨烈的人世间,对她的不好。

怒斥着权贵的霸道与残忍,这赵家村的虐待与伤害。

她写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崔姝和谢柯于拿起一张张纸去看。

从最初的从容,看到后面,她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抖了起来。眼中的恨意已经渐起。

原来,她们这些女郎,要么事庶女,要么是瘦马,都是仪容尚可,通识笔墨。

或被家中上献,或被卖给贵人,最终被送给官员玩弄。

可随着新人不断进来,她们这一批旧人便被送到了这赵家村。

她当时想着,哪怕流落至此也就罢了,总比任人玩弄要好一些,不必承受那老官换着花样的辱弄,不会承宠一次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这乡野间的汉子总归会娶她回家,哪怕操劳一些,也算有一个家,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惜赵家村的里正将她们领回来,还是让她们做那妓子活计。

每日里正一家收了银钱将她们当与村中猎户玩弄。

她们受不住,便吵嚷,甚至欲逃。

去年三月,她也和几个女郎一起逃走,也算走运,正是开春模样,村中猎户和守山的人少,让她们几个女郎跑去了江州府,上报府尹。

结果审理都未曾审理,她们几人却被押送了回来。

府尹甚至专门写了书信致以里长,里正挨了骂,自然大怒。

后来为了杀鸡儆猴,割了她们几人的舌,困住手脚发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