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马成功下榻赵家村。

距离长安不过两百余里,便有这样一个破落的村子。

虎贲军执令征用了村中里长的院子,青瓦的土房,足足六间土屋。

已经算是村子里最宽敞明亮,拿得出手去接待贵人的房舍了。

赵家村坐落在青山脚下,村中十之八九的人家都姓赵,且往上数,关系错杂,但都出自一家,因而村中多少沾一些远亲关系。因而命名赵家村。

村口有溪水聚泉流过,整个村子里的百姓吃水浆洗都仰赖那泉,因而俗称百家泉。

崔姝让牧声跟着虎贲军去泉流上游查探一番,取了一囊袋那泉水,尝了一口,果真带着一些甘甜。

村子里水田贫瘠,旱田又少,群山环绕之下物资极难进入村落,就连崔姝他们路经的那条民道,也是村子唯一交接外界的路。

经年之下,并无官兵或村民修缮,又无多少外人踏足,村中人也无多少人想着出去,羊肠小道掩藏在茂密的杂草下,只能隐隐的显示出一条细缝来,越是靠近村子,道路越是狭窄。显得廖无人烟,若是赵紫燕不中途拦车,崔姝想,他们也不会找到这个村子,只会继续前行。

村中猎户居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江州府赋税又极高,所以家家户户糊口尚且困难。

但是村中人口却并不凋敝,盖因数十年前,村中出了一位孝子廉吏,眼下正在州郡担任书承,正是赵氏子弟,当下已举家搬迁州府,走时承诺他日锦衣加身,必然举族中子弟入朝为官为宰,这给残败的村子里带来了希望。

察举制下,若是有朝一日自家儿郎被举荐,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事。

所以每家每户卯足了了力气生子,就是村中姊妹兄弟最少得人家,也有足足四个子女。

里正一家,也有五女三子,最小的幼子,今岁方才经了三个春秋,白嫩可爱,与里正长得没有一丝一毫想象。

虎贲军吩咐里正清理围观村民,列队相护,里正干瘦身材,蓄须已白,弓着腰立在一侧,身旁还站着一位鬓边泛白的老媪,怀中正抱着一个幼童,垂眉耷耳着行礼,待人群彻底平静下来,卫长才迎崔姝下马车。

她扶着牧声的手下车,轻轻扫过远处的人群。

多少衣不蔽体,但怀中抱着幼儿的妇人。

他们多是蓬头垢面,少数衣衫整洁者,眼神迷茫松散,见她下车,有呆立茫然者,也有交头接耳者。

崔姝向虎贲军卫长颔首,便领着牧声和带着帷帽的赵紫燕进了里正家。

倒是收拾的足够干净,就连脚下踏着的青砖都细细的用清水浇洗过。

院子一侧用竹篾圈了一块方正园子,因为节气已过重阳,养着的一群鸡鸭已经长满了羽毛,见着生人来,都频频乱叫。

院角还用绳子栓了一只棕黑色的本地幼犬,一双黑亮的小眼睛紧紧的盯着众人,一时摇着尾巴不知所措,一时又狂吠出声,只不过奶音并不骇人。

这样的院子,叫着的黄奴,让她想起了别院里的松紫,薜荔,还有自己那条被阿父命人斩杀的紫砂蛇。

她克制住眼泪,又陡然生出一丝恨来。

憎恶自己无能,阿父狠厉,谢柯于……见死不救。

她想,那个始作俑者,终究是自己。

无力相护,做什么去养它们呢。

悄然收拾好情绪,崔姝吩咐牧声去请里正夫人,一则当面致谢,二来也想了解赵紫燕的情况。

她说的那位张先生,确实让自己十分好奇。再加上村子里确实古怪了一些,才开口今夜在此地休整。

方才那些女子,多是面容姣好,但神态多痴傻,若是一人如此也就罢了,可聚众者都是这番神貌。

二来,她寥寥的看了几眼,村中猎户多聚集在他处,神色古怪,见着官兵,竟多泛戒备之色,时下正是深秋,山中猎物正是当肥的礼节,就算是为着储物经冬,也不该闲在村子里才是。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赵紫燕抖着身躯立在崔姝一侧。她浑身写满了抗拒之色,一副极为惊惧的样子。

正等候间,赵紫燕抖擞着走向厅前的木桌旁,先倒了一盏水清洗了一遍杯盏,再次蓄水后方才递给崔姝,她眼中含泪,将茶盏抬过头顶,跪着递茶。

崔姝叹一口气,握着她伶仃的手腕将她扶起,将茶水接过摆在桌上,缓缓开口道:“这村中异象颇多,你有事瞒藏,并未坦白,我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但你所言先生却为大节者,我心之仰赖,若如你所说,她已经魂归西天,她所著书文只有你能诵背,若真是为社稷百姓有利之书,我愿请人上承天听,以全其愿。”

她眉眼淡淡,却小心观察着赵紫燕的神色,崔姝自认自己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但今日所见村中妇人,仍旧不能平静。

她也很好奇,这匮乏且贫穷的村子,是如何养出张先生这种女郎。

她也欢喜平阳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