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府的长随将谢柯于从榻上扶起,他嶙峋的脚踝上仍旧挂着镣铐,发出零丁的响声,刺耳极了,让房内诸人神色微变。

谢柯于臂膀上的伤口上蒙缚这布帛,棉纱材质,此刻因为过大的起伏有血迹渐渐浸出。

众人不知伤口是刺客所为,只以为是罪魁祸首是崔姝。

汉王面色微青,但仍旧不想和博陵崔氏撕破脸皮,因为仍旧有所谋,也知道以崔氏的权势,就算闹到了大内,也不过是让崔氏折损一个女娘,崔姝还是嫡女,轻则甚至只是一顿责骂,或许还得赔上七郎的婚事,得不偿失。

既得罪了东宫和李氏,又没有让崔氏折损什么,最重要的是,王府并未得到任何的好处。

于大计无益。

赔本买卖。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崔士谦,平静道:“崔大人,还请为犬子卸下镣铐。”

已经是强忍至极。

崔士谦拱手行礼,汉王明面上客气,内里早已与崔氏生出嫌隙。况且今日这等辱事。

崔姝生出这事,既得罪了汉王府,又会让东宫颜面尽失,博陵崔氏也面上无光。

若是平常人家,圈禁郡王,是杀头的大罪,恐怕九族都得受其牵连。

可四娘是崔氏女,为了二房的脸面,和东宫的联姻,今日这事都得瞒住。

崔士谦心中恨极了崔姝所作所为,此番汉王受辱至此,却如此隐忍,想必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开的意思,只是不知崔氏又要拿什么去交换。

他心中含着怒意,对一旁的崔姝厉声道:“孽障!还不交出钥匙来。”

崔姝摇摇头,像是生出了诸多的痴意来,她快步跑至榻侧,将谢柯于拦在身后,摇头对崔士谦和汉王道:“不,你们不能带走七郎。”

她还是未嫁之女,且身上已有婚约,今日所为,何止离经叛道,简直是世所罕见。

若是按照婚约,她算是谢柯于的堂嫂,现下所有人都在为她粉饰,唯独她,仍旧执迷不悟,太让人失望了。

她简直是辱没崔氏门楣,不配为崔女,也枉费这些年来崔氏的教养。

崔士谦克制怒意,严厉道:“你犯下弥天大错,竟还不悔改?今日汉王在此,你邀临安郡王来别院之事,他不与你计较,只是到底是闹出了颇大的风波,还不赶紧向王爷致歉。”

他用了“邀”字,意在降低此事的严重性,将责任从崔姝头上推开些。

也是为了二族面子上能过得去,哪怕日后此事被人发现,提及时也可以崔女邀郡王为掩护,不至于生出更多的事端来。

汉王闻言挑眉,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指骨交错摩挲,想着该如何与崔氏二房谈条件。

他撇了一眼受伤虚弱的幼子,二人四目相交,汉王微微颔首,知晓他无大事。

崔姝仍旧坚持,不愿将钥匙拿出。固执道:“不,阿父,我与七郎两情……”

她话未说完,面颊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掌,自从谢柯于受伤,她日夜照顾,也是筋疲力竭,瘦弱了许多,崔士谦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将她掀翻在地上,唇角处蜿蜒一道红痕来。

那是她的血迹。

崔士谦实在是怒极,人前他已经极力为她挽尊,孤男寡女,相处数月之久,她可知什么是廉耻,可曾在乎过博陵崔氏的颜面与名声。

得罪了皇亲国戚也就罢了,如今连东宫也不在乎,汉王府本就没有打算联姻,方才许久,谢珂于愣是一句话也未说,也不曾替她辩解,何来的两情相悦。

事到如今,她还在不知悔改。

还敢说出两情相悦的话来,不知羞耻,不知所谓。可曾见谢柯于有过表示,哪怕她挨了巴掌,也未曾有半分反应。

若是真的两情相悦,今日场景又如何会发生,惹得人看笑话。

简直丢人至极。

崔姝愣神的坐在地面上,半响无言,一侧的崔珣见此状况,快步走至崔姝身前,俯身将她拢在怀中,他蹙眉看着崔姝发红肿胀的面颊,掩盖住疼惜,怕四娘再遭刑法,因而劝道:“四娘,将钥匙拿出来,放郡王回府吧。”

崔姝含泪无言,咬牙看着崔珣,苦涩道:“阿兄,你帮帮我。”

崔珣看了一眼平静淡漠的谢柯于,他正坐在榻上,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厌恶,没有憎恶,只是事不关己,冷眼相观,就连他身边立着的长随,也是恨恨的看着四娘。

他屏息,深觉痛苦,为了四娘。她做错了事,伤了人,犯了律法。

可谢柯于也骗了她的情意,崔珣知道,等待着四娘的又是无止无尽的责罚与折磨。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崔士谦示意身后的仆妇上前,准备捉了崔姝再盘问,一旁的汉王立身看着,也并不求情。

仿佛看一场兴趣颇佳的戏。

崔士谦知道他这是在出气,心中恨意未消,哪怕二族有交易,崔氏做出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