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宁次生平第一次后悔拥有白眼的能力。

可能比别人更早抓住机会,看穿破绽,迎接胜利——

也可能更早体会冰冷,感受苦痛。

面对死亡。

他看到了春野樱跪在那个人身前,不停地用力向下手动做着心脏复苏的动作;看到了钢子铁和神月出云两人既难过又愤怒地在争执。

他的世界仿佛失去摁了静音键,直到渐渐靠近确认白眼中看到的一切。

“能做到……可以的。不要死,我叫你不要死!听到了没有鹤!”春野樱仍在用掌仙术治疗平躺在地上的鹤。鹤的上半身衣服全然被鲜血浸透,心脏位置的黑棒已经被取出,深色的血液渐渐发冷凝固,在那道贯穿的洞周围形成了红黑色的扭曲漩涡。而身为医疗专家的春野樱在此刻似乎丧失了所有医学最为基础的判断,不停地输送自己的治疗忍术试图温暖那具冰凉的身体。

“子铁,小鹤已经……让小樱去救助别人吧。”出云紧咬着牙,憋出这句冲撞现实的话。前排的钢子铁听到这句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把拽住出云的衣领大吼,“你在说什么呢?!你就这样接受了吗?!就这样接受了鹤的死吗?!”

出云使劲扯下子铁的胳膊,眼角涌出眼泪,“……你可以不接受吗?!我们可以选择不接受吗?如果我有能力的话绝对会拼尽全力……但是村子里现在还有人处在生死边缘,纲手大人刚刚已经耗尽所有力量,小樱现在更重要的事是去……!”

出云没能说完最后的几个字。

他注意到了子铁背后相识的墨色长发,随后那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日向宁次。

宁次一声不响地越过子铁和出云,站在鹤的身边。刚刚拼命治疗的小樱不知道是听到了子铁和出云的争论还是因为宁次的到来,她停止了手中的忍术,为到来的宁次让出了最靠前的位置。

似曾相识的让位让宁次眼前的画面涌入玻璃碎片般的回忆。

宇智波佐助出走那天,鹤被打伤躺进医院,而那时也是春野樱为宁次让出守在她身旁的位置。

那时候的春野樱那么弱小,鹤也还未拥有咒印的力量,而他只能愤怒又无力地在她皱眉呜咽的时候问出一句谁干的。

现在又如何?

春野樱成为了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医疗忍者,是五代火影纲手大人的亲传弟子,鹤拥有了咒印加成的力量,而他也比三年前强大得多得多。

但他现在面对的又是什么?

他触碰到鹤的指尖,冰冷入骨。

愤怒,悲痛,怜爱,心痛,不甘,后悔,自责……

所有的情绪,连释放的理由都失去了。

因为无论再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在脆弱又沉默的她面前,再宣泄的反抗也是无力的证明。

从小到大,他一直向前奔跑,很少回头。偶尔会回首望望这个人,也总是扬起温暖的笑容鼓励着他,相信着他,告诉他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即使自己曾经想推开她,她也勇敢地就坚持跟在身后,从来没有离开。当真正拉起她的手跟她站在一起以后,她却一次又一次被迫离开——

明明是我站在她的身前。

明明我一直在她的身前。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趁他没陪伴的时候夺走鹤?

明明每次任务后都立马返程,拜托了族人不让她一个人独处,对所有跟她接触的人尽心交代,监视她的监视者也被自己小心翼翼地防备着……

只不过是如往常一般,出村子执行任务,鹤应该会继续守在村子门口,在他快到的时候拼命挥手,应该会叽叽喳喳地跟他讲最近村子的各项趣事,应该会在家里坐在他身旁吃饭,甜甜地对帮佣说想要再来一份水果……

只要想到她在等待,即使是任何一瞬间,都能继续向前走下去。

鹤一直在他内心最深处的地方,以至于他自己有阵子都忘了鹤在哪里,但此刻却最感疼痛。

现实面前,躺在血泊中的鹤,即使触碰也没有回应。紧闭的双眼,连痛苦都感受不到。

宁次抱起满身鲜血的鹤,自己的白袍各处也染上了血痕,他不发一言踉踉跄跄地穿过人群,不知方向地向前走着。

他听不见旁人的任何话语,也看不见除过两人之外的生命。

宁次小心呵护着那个在怀中蜷缩的躯体,一步一步走向了寂静无人的树林。他将沾满鲜血的她轻轻靠在大树边,手掌下意识地想再接触她的脸庞擦去她还湿润的泪痕,自己手上沾染的血红就漫上她雪白的面颊,留下无力又浓厚的颜色。

作为优秀忍者的宁次,熟记着忍者心得中关于不得外露感情的铁律,一向隐忍克制的他即使再难过也没在慰灵祭前落过泪,面对鹤的脆弱总是会做安慰她的那一个角色。

但也许一直被安慰的,是冰冷的宁次也说不定。

终究,泪滴如雨落下,甚至稀释了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