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是薛敢父子最大的依仗,亦是姚岑被赐婚的根本缘由,虽谈不上始作俑者,却也脱不开关系。月仙岔开话头去猜他的来意,“何编修可是回来向您复命了?”

这回换皇上凝住了眉头。

淇州表面的太平,像薄且脆的一张纸,巡按御史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愣头青,又得了皇上的钦命,一杆子下去就把这纸戳了个窟窿。

手段很干脆,可惜太着急,窟窿捅得太浅。圣心有疑,遮掩是下策,弃卒保车才是识时务。领回来的人是早就准备好的替罪羔羊,一家老小的命捏在背后主使的手里,押到刑部去也挖不出什么新的说辞。

好在有何良暗中给巡按御史当耳报神,淇州的灾民流民总算是悉数安置妥当。何良自知有负圣心期许,回京面圣告罪,连呼办事不力。

处置淇州一干官员不难,没把柄没证据才最难。巡按御史铩羽而归,不出两日,淇州知州的奏疏便递到了通政司,他这一陈情,叫皇上也有些犯难,“治下不严该罚,旁的错却找不出什么了。”

她懊恼地叹气,整个人又垮下去一截子。

皇上叫她起身,温声开解,“朕也不喜欢不了了之,像这样拿不到把柄的事,朕已经遇到过太多次。小姚大人一次就气馁,今后可怎么好?”

她扶着书架缓缓抬头,不甘心地应了声“是”。

不对劲啊,皇上的视线往姚栩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姚卿是为何事忧心?”

真想豁出去,直接参平郡王世子一本,可偏巧这件事就和淇州水灾一样,也是无凭无据。月仙跟他打商量,“是臣的家事,其中尚有隐情未明,臣可否讨皇上个恩典,准许臣日后再禀告?”

家事的确不好追问,皇上点头应允,往袖中摸出本书来扬了扬,“朕读完了,这荀娘竟然敢扮做男子上京赴试,其心志实在非同寻常。”

是那本《忠贞孝女荀娘传》。

月仙说是,又问他:“您可知道这话本子上写的,与实情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说书的口条比上次大有进益,皇上听完不由忿忿道:“要照这么说,郑仁这个伪君子根本就配不上荀娘!太宗居然还为他二人赐婚,这实在是……”

又悻悻地住了嘴,找补道:“太宗到底英明,破格封荀娘做七品孺人,已然是褒奖有加了。”

七品孺人算什么,月仙自己都已经是七品翰林编修了,“若是她能到书院进学几年再考春闱,只怕前途不可限量,又何需挣这个孺人的名头?”

惊世骇俗的小姚大人又来了。皇上见姚栩打起精神,话中带了几分笑意,“女子如何能入朝为官呢?那荀娘再有才学,成日里同男子们混在一起又成何体统?”

“只谈公事,无关风月,又怎算厮混?”月仙沉下脸,执拗地要他做选择,“若是才学平庸的男子,和才华卓著的女子,皇上也是宁可授官给前者,也不愿用后者的学识经世济民么?”

“这自然是……”他被姚栩突然之间的气势汹汹惊得一愣,“若真有这样的饱学之士,能助朕治国安邦,确实不该拘泥于是男是女。”

他端详着姚栩的神情,这小子从哪里冒出来这些古怪想法?有文采的女子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至于经纶天下,男子都少有,更遑论女子。

“静安要是生做男子,没准会成为朕的臂膀。”皇上想起这个妹妹幼时还跟着自己听过学士们的讲学,倘若好好教养,或许亦能成器。

“话说回来,”他翻到尾页的批语,摇摇头,“做官又不是儿戏,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家,谁好端端的惦记这个。家族前程一向是父兄来挣,难道说小姚大人见过哪家小姐有这般凌云壮志不成?”

何止见过。

她攥紧了官袍衣摆,冒冒失失地冲口而出,“当然!”

迎着皇上征询的目光,她舌头倏地打了个结,忍着喉间的酸涩,嗫嚅道:“臣……见过的……”

皇上默不作声,想来是在等着她的解释。说起自己的事情难免心虚,月仙垂下头去看宫灯打在地砖上的光晕,那块圆斑微微颤动着,正像她此刻的声音,“姐姐幼时念书颇有天赋,祖父甚喜。姐姐童言无忌,以为长大也能应试科举。”

怪道这般语出惊人,原来是因为他姐姐。皇上语气缓和下来,“你姐姐得老师亲自教导,非寻常人可比。”

又顺带着问问那姑娘的病,可姚栩总共就那几句话,颠来倒去地,听得他郁闷。

门外雨声渐歇,皇上心中愁绪却难平,本想着今日既然来了,就叫姚栩赶紧回翰林院去,清点典籍房的旧书哪里需要劳他大驾。

谁料最后又说到他姐姐。要问他最对不住谁,大概就是姚栩的姐姐,虽然缘由不能细说,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小姑娘冥冥之中总和他有些绕不开的缘分,他没有好好地见过她,却从身边许多人口中认识了她。

他一直把她藏在心里偷偷地挂念着,那么凶险的病,让她显得更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