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行人不用人劝说,和着郁闷,饮一羽觞浊酒。

忙里偷闲,我偷看一眼子追,不由得心里暗暗赞叹:你小子,行啊!没少做功课啊!

子追也微微侧目,回望过来,与我不谋而合地递了个眼色。

伊行人回忆昨夜,漫漫而谈,说道:“昨夜,我从尊府而归。胡大公子正在驿馆相候,说起此次战事。那位胡大公子,身上穿的衣裳,是那样光彩夺目,身上的配饰,是那样华丽耀眼,非常人也。他说出口的话,哼!却也是如此非常!”

伊行人顿了顿,饮了浊酒一觞,压抑了心中怒气,才接着说道:“胡大公子言说,你们宋师侵占了邾国之地,掠夺了邾国财物,理当把财物土地送给胡大夫。如此,胡大夫自领鲁师,相助宋师。不然,宋国国都一破,你们的男子,则尽为他人奴仆,你们的女子,则尽为他人奴隶。”

伊行人喘口气,眉头一皱,又说道:“我因匆忙而行,未曾带什么金银玉器。因此请胡大公子宽恕,说日后奉上。胡大公子十分不悦,怒气而行。谁知,胡大公子身边的那个瘦瘦的,高高的,外地口音的,眼神儿还不好的那个男子,出了个主意,说依此行事,定当无虞。第二日,得见国君之时,我依此言,却惹得国君大怒。此时,该当如何啊?!”

伊行人说到此处,咽下了言语,叹息一声。

瞧瞧胡大公子这样的,再看看臧伯达兄长那样的。胡大夫的家教,和臧叔父的教导,简直天差地别啊!

此时,成周之内,王势日微。诸国之间,诸多征伐不断。

此事因宋国占地邾国开始,然而并没有因此结束。邾国为此求助郑国。战事由此扩大。

我虽知,宋师之善战。但战事一起,又怎么可能不牵挂呢?牵挂远方的故乡,牵挂故乡的亲人。

子追并不言语,眼底平静一如往常,只看了看臧伯达兄长。

臧伯达兄长果然接收到了信号,开始动作。他活动了手臂,伸展了两侧宽宽的大袖子,大大的打开,又行云流水地收了端坐,一脸深沉地说道:“胡大公子,这说的也太不像话了!请行人看在我的薄面上,莫生气!莫生气!我君与宋君,几次面见,约定互为盟国。国君的之意,自然是与宋君交好啊!请伊行人暂且息怒,我等定当为行人诉于国君面前,还行人一个清白。”

伊行人连忙行礼,臧伯达兄长连忙扶起。

话至此时,伊行人的面色还是惨白无光的,但是眼睛咕噜咕噜转,有了生机似的。他又行一礼,说道:“机伯个人事小,国君嘱托事大!此次求助不成,回去了,该怎么面对国君呢?宗庙祭祀之时,我又如何面对族长呢?”

伊行人说的族长,就是我父,本为一族。伊行人的祖父,也为林氏,后因功,以伊为姓,为支族。

伊行人说的动情,泫然欲泣。

臧伯达兄长闻言,身形不动,只直直地看过来。

子追会意,微微垂眸,似乎是答复,也好像是沉思。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子追再次昂首挺胸,似乎已经有了对策。

这家伙,反应这么快的吗?脑瓜子也太好使了吧?

子追目视前方,眼神坚定,慢慢言说:“岂不闻“邢侯搏戎”乎?”

伊行人闻言,眼睛更加精神了,简直要放光了,他前倾着身子,凑近了些,说道:“请贤公子细说,某自洗耳恭听。”

子追颔首回礼,不卑不亢,节若松柏,他说道:“昔年,卫、邢两国,曾奉王命阻击,才挡住了北戎的东迁之势。近年间,北戎还没有大举东迁,他们只是常常出动军队,到中原地区掠夺财物。若使人在诸国和军中,传遍此言,说此时秋冬之际,戎人越过高山流水,深入到郑国境内侵扰,郑师军心一乱,岂可久乎?如此,宋君之忧,可解乎?”

臧伯达兄长听后,满意之色溢于言表,还不忘和大嫂嫂相视一笑。

伊行人听闻,犹如打了一针强心剂,精神头儿好了许多。他再展笑颜,离其席位,再行大礼。

在座之人,个个开怀,其余叙话不表。

事毕,各自归家。子追和臧伯达兄长,约定下午时,一起送别伊行人。

今天,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等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呢!这个胡公子啊,也太乱来了!国家大事,岂可儿戏?明日再和夫子请教,该当何论。

还好还好,危难,或许可以解决了!

戎人侵扰,听人说过。只是未曾细想其中之事。

临睡前,我拿着地图,请教子追,戎人在哪儿。

烛火摇啊摇,子追身着睡衣,看起来轻松惬意,他微笑着指点:“王室东迁之后,上党的北戎,也开始进入中原之地。西南方向,北戎部落到了河东地区,世称条戎和奔戎。还有一些部落,去了黄河以南的崤山和伊洛之地。北戎不仅往南方活动,也往东方而去,进入人迹罕至的河间之地,河济平原沼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