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去探视他的时候,告诉他,收到了泠汐邮寄到家里的东西,“你那边的钥匙,你留给她的那张银行卡,你的手机…还有,她那套小公寓的钥匙…”

“没错,她搬了出去,据听说是搬去了单位提供的单身宿舍…来之前我去她的小公寓看过了,她除了换洗衣物,依旧什么都没带走…”

夫人不知道的是,她带走了那套床品,带走了他留给她的那幅字,带走了他写给她的那两封信…

辛毓杰依旧默默听着,沉默不言…

“这如果是你想要的结果,那你成功了…可毓杰,这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夫人语重心长的劝说着他…

他轻轻的点点头,良久又重重的点了点头…于此,夫人不再说什么…

自此,她再没来过…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监狱的生活,作息是同部队差不多的,早上六点吹起床号,收拾内务,洗漱…六点半出早操,七点半吃早饭…八点半准时开始劳务…嗯,同部队不同的是,部队的正课时间是用来训练的…而监狱,是用来做义务劳动的…他所在的监狱是本市郊区的一所中小型监狱,劳务有服装和箱包两个工种…他被分配在箱包工种…每日上午下午都要参加劳务,准确来说叫做劳动改造…

每晚七点准时收看新闻联播…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有些许恍惚…因为部队也是每天七点,收看新闻联播…

每当重大节点,还会定期举行学习,像是“两会”…像是“法制宣传日”…都会组织学习,都会组织开展集体教育,引导服刑人员摆正心态、强化身份意识…

那样枯燥,数十天如一日的日子,数年如一日的日子,除了想她,除了煎熬,别无其他…

他觉得日子就这样一点点过去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每到她生日,他便知道冬天就要来了,是她每年最难熬的日子,他总希望每一个冬天都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北方的冬天,似乎格外地长…总要到来年的五月,才算暖和起来…从那一年之后,他也不再给她送生日礼物,生怕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因为一份生日礼物功亏一篑…

那个时候他所以为的,一切终于平息,她终究欣然接受了现实…

他不知道的是,每月的探视日,她都有来,躲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里,看着夫人与白宇轩还有苏沅溪相继进去探望他…看到他们陆续面带欣慰的走出来,她才踏实的悄悄回去……他更加不知道的是,有朝一日他为此时的所作所为悔不当初…

至于她,偶尔,她会以各种借口打电话给白宇轩,不问关于他的情况,却在每次说完事情之后不肯挂断电话…白宇轩心照不宣的主动告诉她关于他的消息,她才心满意足的挂断。到后来,白宇轩也干脆不等到最后,只要她打电话,都会言简意赅的告诉她关于他的消息。

期间,夫人到单位找过她很多次,每次都带来很多有营养的食物给她,可她总以各种理由婉拒,即使收下,也只是拿回去放到腐烂再扔掉…

父亲也来看望过她很多次,每每望着瘦到只剩下皮包骨的她,都心疼不已。可无论父亲如何劝说,她都不肯同父亲回去家乡。父亲不得已只能每次看望她的时候以各种理由带她去吃好吃的,看着她、强迫她吃下,才离开…

可父亲不知道的是,父亲离开后,她仍旧因为消化不了那些食物,要接连吐上一两天…

她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每每同祖母聊天,她能看得到祖母,祖母看不到如今消瘦不堪的自己,祖母总是以为,她一切如常,她也从来报喜不报忧。

玄翊风亦无数次请她吃饭,却渐渐发现每次吃饭过后,她都吐的格外厉害,久而久之,也不再强迫她,她吃多少,便就是多少了…好几次玄翊风带她到附近散心,也曾正面、侧面的对她表白,说愿意照顾她,她都一一拒绝了…

再往后的时日,白宇轩看到的她,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每次见面,除了每次她都要消瘦一分以外,她每次都能做到笑意如常…只字不提辛毓杰这三个字,不提与他相关的所有事情…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白宇轩以为她终究是放下了…

可只有泠汐自己清楚,每一个失眠的夜,每一次抱着那套有他余温的床品勉强入睡后噩梦惊醒的泪流满面,每一次安眠药药量越加越多却依旧无法安然入睡的午夜梦回,她到底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在所有人眼里,四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只有泠汐觉得,四年的时日,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都快要将自己所有的精气神消失殆尽,每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心底里唯一的期盼、也是自己厌恶的卑微到尘埃里的期盼,便是他出狱…哪怕只远远的再看他一眼,便足矣…

因为表现良好,辛毓杰前后申请了四次减刑,获批了两次,一次减了六个月,一次减了七个月,最终在转入监狱后的两年三个月,他被刑满释放…

拘留加上服刑,前前后后三年零一个月的蹉跎,磨灭了他的意气风发,留下的只有满目的忧伤,满心的寂静,无尽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