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抵达詹州

他们住在一处庄园里,是封家在詹州的经营,离镇上很近,方便往来生意。

无嬑被放在了床上,头重脚轻,连带着觉得床板都飘了起来。好在被子柔软又温暖,她不禁朝床里拱了拱,把自己卷在了被子里。

头疼反反复复,手脚失去了知觉,仿佛浑身上下这剩下一颗脑袋,不知今夕何夕。驼队里的陈大夫精心诊治了两日,外伤加上寒邪侵体、过度劳累导致她一直昏睡。待她意识再次清明,已是第三日了。

无嬑睁开眼看见一间朴素简单的卧室,这里太干净反而觉得缺少生活气息,应该是很久没人居住了。窗外一线淡淡地阳光投射在地板上,她慢慢从床上坐起,头疼已经有所缓解,浑身的酸痛感还在。她挠挠头,仿佛梦境一般,怎么就到了詹州。漠州呢?爹爹还在吗,府里的人都在吗,漠州城里如今是个什么局面,征西军黄雀在后围剿漠州军是什么后果,都城凌安那边尘埃落定了吗?

满脑子的疑问转不开,呜呜嚷嚷如潮水般涌来的征西军周密而决绝,怎么可能会让爹爹活着?可会不会有万一呢?她不甘心地想着。有时候人在绝境时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线希望,哪怕这个希望现在仅仅是没有得到最后的消息。娘亲还是幸福的,她先走一步,远离了失去挚爱的悲伤。

午后,她听见屋外传来少晋的声音。

“姑娘醒了吗?”

“今早醒的,收拾了一阵,现在已经用过午膳了。”

屋里太安静,少晋轻轻迈了进来。小家伙穿着鹅黄襦裙,裙腰高系,扎着一根丝带,因天气寒冷,外还披了件对襟短衫,头发反绾成双平髻。她抱膝坐在窗下的桌案上,双眼看着院里那颗枝丫伸向墙外桂香柳。

“好些了吗?”少晋走进,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问道。

无嬑点点头,从桌子上下来,站在他身侧仔细看了看问:“你身体怎么样?”

少晋倒了杯茶,边喝边想了想,说:“这次还真有些冷呢,不过都已经恢复好了。”

这里平日由侍从仆妇打理,有时商铺的掌柜、庄子和商队的管事们会来这里议事。但没有他的家人。

“生病了是谁来照顾你呢?”她的眼皮虽消了肿,但满面疲倦。

“有这么多人在,断不会自己熬药不是?”他笑着道。想要保她日后平安不难,可这是个极有主张的孩子,若想保她日后顺心顺意却不易。

听他这样说,无嬑笑着坐下来,心里却是满满的担忧:少晋虽是商贾家庭出身,可此次却牵涉进漠州一事里,书录之职虽然不是朝廷官衔,却也是蔚青任命的小吏,真查过来也难脱身。

“我一介商贾漂泊羁旅四海为家,就如一粒沙尘落入荒漠,朝廷寻不着的。你无需挂怀。倒是你…”

“我不怕。”

少晋眨眨眼,说:“都尉出征前收到密函,紧接着堵尔人就如事先约定好一般直奔漠州营而来。才几日过去征西军就到了,可密函提及的诏令却未到。这只有一种可能,秘不发丧,越俎代庖。”

无嬑嘴角如下弦月般撇着,三分鄙夷挂在月弯:“权力之巅有什么好呢。”

“这趟浑水,任里面如何热闹外面都无从知晓。你爹爹与伯父兄弟一体,自然牵扯其中。”少晋继续说道:“你一个人从都尉府跑出来,或许是天意。但你无法改变什么,只要能好好保全自己就是都尉最欣慰的事了。”

“嗯我晓得的。”

“事已至此,日后你如何打算?”少晋试探着问。

“浑水摸鱼也只是各为其主罢了,孰是孰非谁能说清,我只想知道爹爹是否还活着,替爹爹安顿好都尉府上下。”蔚家和朝堂的事都不是她关心的事,她只做女儿该做的事:“等待他回来。”

少晋觉得她透露着此年龄不该有的成熟,不是老练世故的成熟,而是历尽千帆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洒脱。他想起了早年跟她提起商队行遍江湖时,她满眼羡慕的神态,和恨不能立刻背着包袱随队出发的期盼眼神。

“蔚青真是教养得很好。”少晋不禁自言自语。

“爹爹和娘亲都是最好的人。”无嬑抹了把眼泪。

战场上没见她的眼泪,千难万险的百里奔逃也没见她的眼泪,差点要命的病痛没见她的眼泪,一提起爹娘却突然看到了。清澈的眼里装上泪,原本深棕色的眼变成了琥珀色,就像一颗明净的琥珀掉入暗夜的大海。

少晋目光垂下,长长的睫毛交错着,待他再次抬眼时道:“漠州现下纷乱不可去,你可愿暂留詹州。”

“你会在这里吗?”

“明早我要启程去凌安,那里是一切的源头。毕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封家商号需要有个应对。”

“都城凌安?”无嬑追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封为跟随我多年,我把他留在你身边可好?”少晋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尽人事听天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