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在哪里。

张岐想自己后半辈子是不是要一直靠回忆和幻想爱情,才能抵挡这些一言不发的寂寞。

张岐说:“如果我再多一点自尊是不是就不会难过了。”

“我希望能变成一捧灰一滩水,我想他的手能接住我。”

有的时候江沉想问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在发自内心地幸福吗?

世界上会有让人永不心死的唐僧肉吗?

全世界都乱七八糟,江沉想干脆地球毁灭一切重来算了,人类从猿猴开始重新进化,全都丢掉现在的样子算了。

宋升还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和江沉到傍晚在阳台上坐着看月亮,宋升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躺在江沉腿上,每隔几分钟都要说一句:“好喜欢你。”

江沉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说给谁的。江沉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器具,用来装宋升无处安放又旺盛的感情的,宋升需要宣泄,对着一个随便什么人,而这个人只能听不能信,更不能爱上自己,最好就是一个感情容器。

江沉想,自己真的对这些“好喜欢你”无动于衷吗?她就算有也不能表现,宋升靠近她时,她失控加速的心跳就是她的秘密。宋升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地说爱与不爱,他不知道江沉每次只稍稍敞开一点心扉都会紧张。

江沉不敢任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也想要真诚,不隐藏不掩盖,但她知道真诚的结果就是万劫不复千刀万剐。她全部的心都在宋升这里,她无法承受失败。

宋升不值得自己心动,就像邓宇也不值得张岐心动,但她们都陷进去过。所以最好及时清醒,自己要清醒,要提醒张岐清醒。

“我可以生孩子,但是我要钱。”

江沉给宋菲打电话,意料之中听到了一声嗤笑。又低人一等了,江沉想,还好自己已经习惯了。

“要多少?”

“五十万。”既然要,就多要点,还完钱后让她和张岐也有钱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

“没问题,成交。”

江沉不知道为什么宋菲要这么恶心自己。

她都答应生了,宋菲还是像软禁一样给她定了两个保姆,除了睡觉全天候地陪着她,宋菲说只是不想让孩子出问题而已,毕竟是宋升唯一的孩子,当然要小心照顾着。

贺湘怡一周来四次,江沉有时候想开口让她干脆住下来算了。贺湘怡每次来都带一大堆东西,对她也很照顾,她又不好意思拒绝。江沉胖了一圈,孕肚也显了出来。

唯一开心的时候就是张岐过来看她,张岐总是表现出对孩子很期待的样子,脸上止不住笑意,摸着江沉的肚子用轻快的语调说:“我们宝宝快点长大!”这时候江沉总是提醒她:“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要被宋家带走的,他不是我的孩子。”

张岐听到这里就会很难过,她靠在江沉的肩膀上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要不是你这个孩子都活不下来呢,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江沉对张岐说我们要试着获得新的力量,不依赖他人,只依赖自己。

她其实想说,她想开始学习如何自己掌控自己的喜怒哀乐。

江沉怀孕时每天都很煎熬,她不知道当年张岐怀着小碗时是怎么忍下来,是怎么为要成为母亲而感到喜悦和满足的,江沉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原来只是走路困难,后来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困难。宋菲给她请了三个保姆,她们每天打扫家务给她做饭,可江沉的胃口越来越差,味道稍微重一点就忍不住呕吐。

很快到了冬天。窗外时不时飘着鹅毛大雪,下雪天江沉的心情总是很宁静。为了胎教她听了很多音乐,她听不懂他们背后有什么故事。像是《马太受难曲》,她从来都听不出那些辉煌激荡的旋律是如何表达受难的痛苦。她喜欢听粤语流行,但是宋菲不允许音响里播放那些。

江沉记得自己从前在宋升的车上播放了首《壮举》,身后宋菲夸张地大叫:“你能别放这种黄歌吗大姐!”正在喝奶茶的江沉听了差点一口喷出来。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些演奏曲时自己很平静。她甚至会在默念“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时露出微笑。

江沉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寄存的身体变成虚幻飘渺的雾,飞到冬季总是阴沉的铅灰色的天空。她不再把很多思绪放在自我意识上,而是愿意去想象自然。可能一切改变都和正在孕育的生命有关。

她确实感到了幸福、饱满、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