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昭神色淡漠得打量了一会儿眼前人,“白藏明。”

月下的年轻郎君生得甚为俊朗,一身皂色劲装,肩宽腿长,笑容阳光。

不是别人,正是贺昭恩师白履素的次子白藏明。

当初贺昭拜在白履素门下求学的几年都是与白藏明同吃同住,两人的关系因而十分不错。

自从贺昭下山回到宫廷,白履素入山闭关,白藏明就四处云游。一别经年,两个人已经有数年没见了。

白藏明大步走过来,“喂。咱们这都多久没见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贺昭面上神色松懈下来,抬手拽散领口,向后仰靠在山石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三日前。”

白藏明弯下腰打量着他的神色,“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这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我?”

贺昭没有立刻回答,低眼看着膝上的琴,轻轻抚摸着弹出几个不成调子的音符,“没什么可不高兴的。”

琴声沉闷,幽幽回荡在山石与水流声之间。

白藏明琢磨了一会儿,虽然从琴音里感觉贺昭是不太开心。

但看神色,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开心来。

几年未见,贺昭比之年少时容色更胜,却也更像是高山上的一捧不沾红尘的冰雪。

白藏明这几日亲眼见了贺昭眼下这王府有多大,权势有多煊赫,一时也难以想到贵为皇子,高高在上的贺昭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我想也是,你这家伙长了这样一张脸。有什么可伤心的。况且你大胜归来,应该正是得意的时候。”

贺昭低着眼睫,“藏明。获胜便会得意吗?”

“你真是喝醉了。当然,赢的人不得意,难道输得人得意吗?”

“那你说一个人为什么会顺从、相信、敬仰、爱……”他话音微顿,喉结滚动,“另一个从未见过面也根本没有半分了解的人呢?”

“唔……很简单吧。”

白藏明想了想,觉得以贺昭的身份地位问出这样的问题倒也不算奇怪。

他自不会将那从未见过面却顺从爱戴另一个人且让贺昭这样不开心的人往女人身上去想,认识多年,没有人比白藏明更清楚贺昭于女色有多淡漠。

既然不是女人,那便只能是男子了。

让他这样不高兴,那人究竟是顺从他了呢?还是不曾顺从?

看起来是不曾顺从的可能性大一些。

这个人是谁呢?部下?官员?下属?求而不得的贤才?悖逆转投他人的心腹?

白藏明思量片刻,“君王以威势御下,站在高位,只要你施展出十分的手段,低位者自然会敬仰顺服,万众归心。你帐下的军户小民一辈子可能都难以见到你一次。但他们还是很爱戴你。

他们所爱不是你这个人,是权力,是你的手段。以此类推,那人大概也如此。所谓履虎不咥,鞭龙得珠。”

贺昭懒散的靠在山石上,杯中酒倒映着孤月。

夜色下一袭白袍,宛如玉山将倾。

白藏明一拍额头,“算了算了,我跟你一个醉鬼说这些做什么。”

“你说的很对。很有道理。履虎不咥,鞭龙得珠。”

杯中的酒水就着月光被一饮而尽,贺昭漆黑的凤眸里涌动着一簇谁也看不懂的暗芒。

他忽的笑了,“踩住老虎的尾巴,它就不能再张口咬人,鞭打恶龙,自然会得到明珠。”

·

住在这四夷馆之中,楼下是柔德公主,作为邻居总免不了碰见,尤其南香又是个娇纵不肯吃亏的性子。

哪怕南韵已经再三与南香讲了立足未稳,不要招惹是非的道理。

但短短几日,南香还是与公主大吵了几架,全是因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燥热的天气里,庆安馆中的空气都好似都一日日的开始弥漫起了浓重的火药味,只等一点火星子就能转瞬将馆中上下点燃。

这一天,四夷馆前来了一辆赤质青顶小舆,曲柄,绯绣络带。

小舆的样式像是凤辇,却又更小一些,上有御座。光是奉舆的就足足有二十四人。

一群胡人盯着看个不停,“天啊。这应当是皇宫中派出来的车舆吧。好大的排场。不知道是来接谁的?”

“还用想吗?肯定是来接柔德公主的。”

“庆安馆不是又住了一位?就那位太子妃,没准是来接她的呢?”

“算了吧。一个乡下来的汉女也配与东胡的公主相提并论?”

东胡侍从大声呵斥驱赶着围观的胡人,“去去去。都围在这里看什么?没见过陛下来接我们公主进宫?”

众人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柔德公主神色兴奋的快步走上来,激动极了,“赵公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