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韩郢和李偃披着蓑衣挨家挨户拍门,可能都感觉到大新河的堤口即将撑不住,羊仙村几十户人家终于背上家什重物慢吞吞走进大雨中,王雄一家便在其中。

水漫过大腿,大雨不歇,铺天盖地浇下,洪水很快就浸过腹部,韩郢感觉不对劲,水量猛增,必定是大堤有了豁口,他和将士撑着几只竹筏在水中捞人。眼见大水越来越深,雨借风势显得更凶险,韩郢担心众人再磨蹭下去就都葬身此处,不住的催促百姓丢掉物什。

可他们不听。

韩郢的手下用竹竿捞上来一个受伤的少年,少年爬上竹筏大哭道:“救救我家人,他们都还在水中。”大雨迎面扑下,韩郢用手抹了把脸急问:“在何处,还有几人?”

少年哭诉道:“只有我游了出来,他们还在家中,我父母亲、祖父母、大伯都在。”

韩郢望着迅猛的水势犹豫不决,划回去救人连这一竹筏的人可能都会一起死掉,若是不救,那一屋子的人就只能慢慢等死。他犹豫、心急、烦躁,突然绝望的大吼一声:“都是蠢货,死就死了吧。几日前挨家挨户让你们撤离村子,有几人听从了,啊!现在划回去不是送死吗?”船上的人默默不语,是否要去救这少年的家人,他们谁都不吭声。

少年对着家的方向下跪大哭,不住的喊“母亲母亲”。李偃闻此不甚心酸,他从衣摆上撕下一根布条,折了一个棍子将少年受伤的脚包扎好,重重地拍少年的肩膀。

韩郢在大雨中怒吼一声“撤——”这声被拉长而决绝的喊声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

少年缩在一角不住的流泪,愤怒仇恨的双目在韩郢身上落下浇不灭的火星。竹筏在大水中艰难前行,突然那少年叫一声,哀求道:“大人,那是我大哥,你们救他一救。”少年指的方向,在一片浊水之中,一个求生的可怜身影拼命往这边游过来。

李偃因同情少年刚失去亲人,毫不犹豫跳入水中,将洪水中的男子救起。获救的男子搂着少年悲伤地说:“他们都被冲走了,现在就剩下我们兄弟俩了。”

韩维呆坐在竹生家的院子中,想着世间的因果关系。如果父亲只是按黄陵侯之命把战马迁移,不留在羊仙村固堤,他就不会碰到王雄,就不会被王雄记恨,王雄便不会在护送南螺珠的那支队伍里做手脚,一切都会是另一番样子。这个案子如此简单,只需费点时间和力气调查就能真相大白,却没有人愿意查清楚,让韩家背负骂名这么多年。

如今一切都清晰了,想治李偃的罪,需黄陵侯出面。

韩维回程途中,行至一处山间小道 ,此处的山并不高,却连绵十几里,沿山落着三五处农家。所骑的马差点给他跑的口吐白沫,堪狼也气喘吁吁。他下马慢行寻找溪流打水解渴。

几户农家旁边有一条小河,他把马放在河边食草后就俯身掬水洗脸,忽听背后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是一种极力压着步伐的力度。

韩维心道不妙,右手拿着葫芦顺势一滚,向左侧退了几步站定,迅速抽出背后的清风剑指着前面三个壮汉。他背着河流,给了他极大的安全,厉声问:“你们是何人?若是山贼,我马上的包裹内有银钱,拿去就速速离开。”

他看三人穿着也并非草莽,所配刀剑皆气派十足,必是谁家的门客。为首的汉子道:“不为钱财,只取你这条命。”

韩维身上生出密密麻麻的汗,换作以往他定然不惧眼前三人,但是现在他已知报仇的方向和心中牵挂一人,难免更惜命。此时势单力薄,不知这三人身手如何,现在是他最不能死的时候。

“死前也好让我明白,你们为谁卖命?”

为首的满面杀气,恨恨的对他喝道:“五年前,你和仲昆杀了杨焘,我等是为杨焘报仇来了。”

短暂的时间内韩维迅速回想五年前随师父去曜城杀杨焘一事。

杨焘是曜城郡守,曜城与徐国接壤远离郢都。正因远离郢都天高皇帝远,杨焘在做郡守几年间慢慢暴露本性,他爱财爱色,爱财就横征暴敛,爱色就欺男霸女日日荒淫,弄的百姓怨声载道,作恶的名声传到离此不远的舒窑城。

卢成侯只得替曜城百姓除此小患。仲昆、韩维及几名卢侯的门客杀至郡守的府邸时,早有人暗中知会了杨焘,他带着大量钱财逃至徐国躲避,带不走的金银宝物仍堆积成山。

韩维和师父清理郡守府邸后直奔徐国,蹲守两月之久,才在闹市“狩猎”到杨焘将之杀死。

眼前三人就是杨焘曾经养在手下的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