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拂袖,不怒反笑:“想不到朕的烬儿这般情深意重。”

他往多宝使了个眼色,“太医说什么了?”

多宝垂手上前,在皇帝耳旁低语:“张太医一早瞧过了,说是偶感风寒,开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皇帝皱眉生疑:“……风寒?”

多宝声音压得更低:“奴才听闻二殿下昨夜闹到五更天,还叫了四回水。晨起还为了那姑娘,罚了三皇子送去的宫人。”

皇帝眼中的疑虑逐渐散去,笑着摇摇头:“烬儿也太胡闹了,他身子本就不好,还这般胡作非为。”

虽是责备的口吻,皇帝脸上却半分愠怒也没有,还着人送了好些补药到咸安宫。

又望着下首的臣子沉吟,“说起来,烬儿也差不多该议亲了。”

……

咸安宫内。

明窈卧在榻上,看着宫人进进出出,珠玉纱幔挡住了一室的光景,一只手从帐内伸出,轻放在迎枕上。

染着杏花汁的指甲素净纤瘦,张太医抚着长须,皱眉沉吟半晌,忽的开口道:“明姑娘可是服过避子丸?”

暖阁内并无外人,张太医声音透着苍老,伴着松柏香落至明窈耳旁。

抵在迎枕上的手指怔了一怔,片刻,帐中方传来明窈轻轻的一声:“是。”

张太医摇头。

那避子丸并非良药,若是长年累月服用,日后子嗣必定艰难,且对身子也无益。

张太医苦口婆心,朝沈烬拱手:“明姑娘还年轻,殿下若是想日后……”

沈烬双眸稍冷。

张太医心口一跳,当即噤声。

明窈不过是咸安宫的婢子,连侍妾也谈不上。深宫大院这种事常有,张太医半点讶异也无,只是多叮嘱了两三句,方起身告辞。

屋内悄然,徐徐香气自镂空雕银熏香球氤氲而起,明窈握着银球,轻嗅片刻,任由薄荷香冲散郁结在心中的晕眩。

陡地拂开帐幔,明窈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沉沉黑眸。

沈烬坐在斑竹梳背椅上,姿态慵懒随意,他一手握着青玉扳指,青玉莹润,在烛光中泛着淡淡的一圈光泽。

闻得帐中有动静,沈烬抬眸,漫不经心朝明窈望去。

黑眸冷冽,寒冰彻骨。

沈烬随手将一香囊丢至案几上,香囊中所裹的正是明窈往日服用的避子丸。

这药是沈烬给明窈的,他自然知晓这药的弊处。

沈烬明知故问:“张太医说,这药不可多吃。”

明窈垂眸:“是。”

沈烬唇角勾起几分冷意,他负手,款步踱至明窈榻前。

乌沉的黑影落下,压得明窈不敢抬头。

直至沈烬的手指覆上自己的下颌。

他嗓音淡漠,听不出半点起伏波动:“你呢,你想吃吗?”

院中忽的起了风,飒飒秋风从窗口灌入,帐幔拂起又落下。

沈烬逆着光,沉沉黑眸晦暗不明。

明窈被迫扬起头,她身子骨本就孱弱纤细,此刻还在病中,越发如弱柳扶风,盈盈不堪一折。

颤若羽翼的睫毛扑簌,透出两三点晶莹泪珠。明窈声音细细:“殿下的嫡子,自当是太子妃所出。”

她不过是一个奴婢,自然不配。

沈烬不置可否,手指轻抚过明窈白皙的脖颈,似有赞明窈识趣之意。

青玉扳指握在手心,沈烬薄唇微勾,懒声:“你倒是胆子大。”

他早不是太子,何来的太子妃?

明窈扬起双眸,那双眼睛仍是怯怯,却没来由的坚信决绝。

明窈轻声,半张脸贴在沈烬掌心:“殿下定会得偿所愿的。”

满心满身的交付,对沈烬是十足的信赖。

沈烬怔了一怔,似是没想到明窈会这般相信自己。

茶房的药煎好,宫人端着踏进暖阁,漆木茶盘上还有一小碗蜂蜜。

那蜂蜜不曾兑水,甜腻黏稠,沈烬侧目瞥视一眼。

明窈好似对蜂蜜情有独钟,且不知为何,她吃蜂蜜向来是不兑水的。

先前在咸安宫,明窈手中的银钱并不多,偶尔有了闲钱,也只会托御膳房送一小碗蜂蜜,再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蜂蜜甜得齁嗓子,有一回明窈差点呛出泪珠,也不舍得搁下。

于沈烬而言,明窈不过是个阿猫阿物,他自然不会过问明窈的喜好。

只是那蜂蜜着实腻人,沈烬拢起双眉。

小宫人托着茶盘,还以为是自己行事有错,忙忙跪下认罪:“殿下,这蜂蜜是明姑娘交待的,并非是奴婢偷懒……”

她有意为自己撇清关系。

云锦还在院外跪着,咸安宫上下无人不提心吊胆。

沈烬拂袖,示意宫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