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曦的微光顺着头顶屋檐上的窟窿照进破庙,和着初融的薄雪滴答的轻响,将温娘唤醒。

她昏迷了整整一夜,一睁眼就看到覆在她身上的厚厚的稻草,刘寻珏就趴在上面,用稻草紧紧地拥着她为她取暖。

可他自己却什么都没盖,瓷白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只一件被打的狼狈的单薄外衣,挨过了一夜的风雪漫天。

温娘看着此幕心如刀绞一般,急忙将刘寻珏抱在怀中,可这一抱才惊觉,儿子已经浑身滚烫,原来方才通红的小脸不是冻得而是起了高热。

心急如焚的温娘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抱起刘寻珏,一步一踉跄地出了破庙。

可出来的她,却茫然地想哭,远赴京城寻亲已经花光了他们的积蓄,带着最后的希望踏入侯府,只挨了顿毒打就被赶出,现在的他们身无分文,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别说是孩子,哪怕是她也浑身无力,走几步就要摔倒。

初为人母的她抱着滚烫的儿子,又面对这样困苦的处境,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但今日的京都却好像格外热闹,街道上一些还未融化的薄雪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大家的步调出奇一致地向着临街走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着红光。

仔细一瞧,甚至有的门户上还挂起来红缎子,而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氛围里,这位抱着孩子痛哭满身伤痕的女子就变得格外显眼,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终于一个热心的大娘看不过眼,上前询问温娘:“姑娘啊,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啊?”

温娘满心的绝望难以言表,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了儿子高烧不退,已经好几天没吃饭,又没钱去看病,只怕要性命不保了。

“哎呦,哎呦诶。”这位大娘果真是个好性情的人,听着温娘的痛哭也直跟着叹气,不过很快她一拍大腿兴奋地道,“这不是巧了!快去,快去鸿胪寺!今儿是圣上登基以来第一个孩子明泽公主的诞辰。

公主诞生之时正巧是日升之际,霎时间天光大亮,大雪得霁,连带着京郊玄都观后山的遍野桃花也一夜之间都开了,整个京郊都粉了,壮观得嘞,这可刚进三月啊,今年格外得冷还冒着雪呢,人们都说这桃花是为了迎接公主,是大大的祥瑞之兆,圣上也是大喜,大赦天下,还要在鸿胪寺施赏三天,大家也都跟着高兴,这不都往那走呢么,你快带着孩子过去吧,保准能领到钱,赶紧给孩子看病去。”

温娘像是得了救命稻草,忙抹了眼泪低头向大娘连声道谢后,就抱着刘寻珏朝鸿胪寺赶去。

到了鸿胪寺果然已是人山人海,温娘小心地将刘寻珏护在怀里,朝鸿胪寺大门挪动,不过好在大家看着她抱着孩子都纷纷让出位置,但等温娘挤到门前也已是精疲力尽,两天水米未沾的她实在不由眼前发黑要跪倒在鸿胪寺门前。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才让温娘勉强站稳了身形,她抬头一看是位黑衣紧袖的衙役,虽说百姓对这些当官的天生有种畏惧感,但此人却生得十分正派,绝无奸贪之感,温娘感激地道了声谢。

那人领着温娘去了府前领赏,发放赏钱的官吏看她浑身狼狈还抱着孩子,甚至多给了好些。

温娘拿着钱心中感谢到无以复加连忙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官吏摆摆手道:“诶,没事没事,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明泽公主吧,这些年乱世里不容易,好不容易如今圣上登基大家能过上了好日子,如今来了头一位公主,不止圣上高兴,咱们大家也跟着高兴啊。”

“是,是。”

温娘流着泪连连称是,但不过怎么说,总算有了些救命钱,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点。

知道她要带孩子看病,官吏还特地派了个衙役送温娘去医馆,派来的衙役恰巧就刚才扶她一把的那位。

等到了医馆,给刘寻珏找到了郎中,看着一碗药下肚,温娘的心才安下。

而那位衙役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地离开了,走时还在旁留下了几个包子,温娘亢奋的神经刚松懈下来,饥饿感就涌了上来,看见那位衙役留下的包子,心头再次一热。

这繁华的京都对于他们初来乍到的母子俩实在过于残忍,却又在残忍后漏出来它温柔的一面。

待到正午时分,传闻中京郊一夜之间开放遍野的桃花就跟着微风来与城中的人们见面了,飘扬的花瓣在阳光的照耀下,带来沁人的暖意与芬芳。

刘寻珏就在这样温暖的氛围里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那融化了冰雪的点点春桃,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珏儿?”

温娘看见儿子缓缓睁开眼睛,轻唤了一声。

刘寻珏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头脑清醒了几分,才发现他正躺在医馆。

他抬头望向母亲,未在意自己如何,只先问温娘:“阿娘,你怎么样了?”

“阿娘什么事都没有,珏儿你都病成这样了